赵信从蜀州城打马直奔邻县,一路上片刻不敢停歇,三日后的下午终于到了邻县地界。
外婆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据老爹说,外公和三叔赵益民一样,征兵入伍去打过党项人。
只不过,赵益民回来了,外公没有回来,而是永远留在了党项草原。
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外公去世的时候,大舅年纪稍大,就跟着外婆干活,小舅年纪最小,只有几岁。
他只能由赵信的娘带着,跟着一起在地里刨食。
可以说小舅是娘的背上长大的,所以小舅对赵信这些侄儿格外亲,不能说没有这层原因。
那些年,赵家还在做斗篷生意,每天都只能吃野菜糊糊,外婆家一个大人拉扯三个孩子,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但是,外婆仍然把三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外婆也是一个不幸的人。
大舅二十多岁的时候,还没有媒婆登门,外婆心里甚是着急。
到处托人说媒,一再降低要求,一再提高彩礼,才有了现在的大舅母。
这就让大舅母觉得自己嫁给钱家,那就是抬举了钱家,是自己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于是,外婆和大舅很是迁就大舅母,就连小舅都不敢在这个嫂子面前龇牙。
久而久之,大舅母的性格越发乖张,有点鸡毛蒜皮和狗屁倒灶的事情就是吵吵。
外婆为了家庭能和谐,为了两个孙子,有气都自己受着。
可越是这样,大舅一家人和其他亲戚的关系却越走越远。
直到赵信和钱多多去党项之前,外婆对大舅母彻底死心之后,才被小舅接到县城的梅花巷居住。
赵信打马走进梅花巷,暗下来的天色让人看不清梅花是否在冒花骨朵。
巷子里的人家不时传出几声呵斥小孩的骂声,小舅家门前挂着灯笼,门轻轻掩着。
北风吹过,门口飘着落叶。
赵信牵着马,推门而去。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看向院门口。
“五郎,快来看看你外婆。”
说话的是钱多多,原来那三道狼爪疤痕,在憔悴的方正大脸上居然有一丝和谐。
“小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信从京城出发的时候,钱多多可还在京城忙活呢,无论怎么算,他都是昼夜不停往家里赶的。
钱多多没有多说,只是示意赵信进屋。
屋子里赵信的爹娘,守在外婆床前,正在给外婆喂汤水。
大哥正在给屋里的火炉子添柴火,秋末这气温变化很大,屋子里有些阴冷。
床头被垫起来,半躺着的外婆,看见赵信,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再喝汤水了。
手臂艰难抬起,“乖...乖孙,快...过来,让...让外婆...好好...看看。”
“外婆。”赵信握着外婆的手,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淌。
外婆的手,已经干枯得皮包骨头了,薄薄的一层皮沾在骨头上,赵信摸着都心疼。
“好孩子...,咱...不哭...外婆....给你糖吃...。”
外婆的声音很沙哑虚弱,就这一句话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外婆想要安慰赵信,却没想到,这句话又让赵信破防了。
每次去外婆家,外婆总是会偷偷背着大舅母给自己几个外孙糖吃,可以说外婆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维持家人亲戚感情上。
可是到头来,弥留之际床前孝子却见不到大舅一家。
外婆说完话之后,又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五郎,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你外婆有我们照顾着呢。”
赵钱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憔悴的脸上挤出笑容对赵信说道。
“娘,我不碍事的。”
赵信摇头拒绝了。
房间里除了外婆睡的床,还有一个几张桌子搭成的简易床,看样子应该是父亲和小舅,还有几个哥哥们在这里轮流守夜。
家里备得有吃食。
指不定外婆什么时候清醒过来,想吃点东西,也能在第一时间端来。
还有一些亲朋,在得知外婆病重后也会陆陆续续来看望。
赵信吃了一点东西之后,随口问道,“爹,我三哥他们呢?”
“老三和老四前脚刚出门,你就回来。”
“你几个嫂子们在家里守家,明天白天会过来。”
赵信点点头,二哥还党项,这时候恐怕还没有收到消息。
只是说来说去,总没有提到大舅钱壮壮,看来...
赵信颠簸数日,强撑着想要早点见到外婆,这时候精气神一泄,没多久就传来了重重的呼噜声。
够睡四个人的桌子‘大床’今天晚上留给了赵家三口人,钱多多在火堆边的躺椅上凑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