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山的儿媳妇白了这叔侄一眼,很委婉地表示说:“汉东,小孩子可能饿了,你们出去吧,我要喂奶了。”
小明口吐芬芳说:“婶子你喂你的,我和我叔都想看。”
张汉东被嫂子的亲妈客气而又坚定地推搡着来到外面,嫌弃地拍了侄子一巴掌笑骂说:“你这臭孩子,真是口齿伶俐,害得你叔跟你丢人。”
张青山听完旁人的转述,也来揍了小明一巴掌。
小明不解地问:“叔,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当叔叔的也不好打击孩子,总不能说你的嘴巴这样,很难让人喜欢。
旁边一个妇女惋惜说:“你这孩子要是随你爸就讨人喜欢了。”这话说得太含蓄,以至于张汉东过了好一回才明白,原来人家在说,这孩子如果是个哑巴的话,一定更招人喜欢。
情商这个东西,农村妇女也很不缺的。
虽然孩子被嫌弃,张汉东还是被请到最尊贵的主位,张青山当上化肥厂厂长,交际圈已经走向了县城,所以来宾有许多城里的头面人物,但是不管这些人平时有多大的架子,在张汉东面前,都要敬陪左右,不敢夺他的风头。
大部分人都是要靠张汉东的产业吃饭的,巴结上大金主,哪个不早已经起飞。
席间难免说到毛礼荣,不过这个名字才一提起就被人打断,张汉东不待见的人,大家都会刻意回避。
当一个人的地位够了,不管在什么场合,你身边都是处处为你考虑的人,重生十年,张汉东走到普通人几辈子不可能达到的人生高度。
不过再大的能耐也有很多不可控的局面,张青山忽然满脸为难地带着一个人走进来,正是刚才大家还在说的毛礼荣,喧闹的气氛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眼光都惊讶地落在他身上。
张汉东见了他眼睛不觉眯起来,村里的老会计张静书怕他不高兴,小声解释说:“汉东,毛礼荣今天给孩子上了五千块礼钱,他是冲你来的......”
谁都知道这钱是冲谁来的,虽然是一笔巨额礼金,张青山觉得烫手不敢接。
张汉东若无其事地说:“那感情好,人家给了你就收着呗,看来青山叔家的这场满月酒不会赔钱了。”
张青山并不把他的话当真,解释说:“汉东,我真不知道他会来,过去看的时候,管账的已经收下他的钱了,我现在就让他走吧。”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撵人走,自古就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片好心来为咱们道喜,咱们不能不懂道理,快请他入席吧。”
张青山听完心里却更加紧张了,他比普通后湖村人更了解张汉东这个人,看似平时很大方,其实骨子里和后湖村的男人一样,充斥着小家子气,心眼小得像针鼻。
听他说完似是而非的话,更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张静书瞧出点头绪,走出来准备安排毛礼荣入席,但是毛礼荣坚决不愿入席,反而慢慢走向张汉东,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深深九十度鞠躬说:“张老板,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啊......”全场哑然。
后湖村的这些乡下人还不知道毛礼荣是谁,但今天来的城里宾客几乎都认识他,毛礼荣的新厂投资好几百万,听说每年的利润就有几百万,财产早就远远超过了在座的大部分人,平时为人很张扬的。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要在张汉东面前摆出如此恭敬的姿态?
张汉东端着杯子漫不经心地说:“咦,你是哪位,我认识你吗?”
张青山心说:“本性暴露了吧,我就说张汉东是个小心眼,看来不会轻易放过老毛了。”
毛礼荣的态度更恭敬了,完全没提昨天张汉东还去过他家的事,只是认真地说道:“张老板,我叫毛礼荣,家住王家庄,在县里有个小包装厂,靠您的家电厂帮衬着,才吃了几天饱饭。”他的态度放得更低了。
“凭本事做生意,算不上什么帮衬你,再说我也帮衬不着,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语气里极尽侮辱,但是毛礼荣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头低得更低说:“张老板,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求得您的原谅?”
这是他彻夜未眠,想到的唯一自救的办法,靠山吴局长放弃他了,所谓的人脉,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在今天以前他还自以为不含糊,张汉东没什么了不起,谁想到张汉东只是打了个喷嚏,他就没有招架之力。
面子算的了什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冒犯我,我怎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话里的意思是,你配冒犯我吗?
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就连张青山这个主人家也不敢随便张口说话。
毛礼荣四下看了看人群,他忽然做了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举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缓缓跪了下去,头压在双腿之间说:“张老板,我求你原谅我,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说到最后嗓音变得哽咽起来,一个四十五岁的大男人,像个女人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不得不说,白手起家的人,个个拿得起放得下。
现场有圣母心变得不忍起来,不负责任地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汉东,都是乡亲做人别太过分了。”
“太仗势欺人了。”
弱者总是容易得到原谅,张汉东这个受害者,反而变成了邪恶的一方。
张汉东说:“毛老板,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