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宫内,忍冬扶着沈清姀的手小心翼翼在庭院中闲逛,说起小选的事儿也是与沈清姀说笑了一番。
“那些大臣不替圣上想着国中大事也就罢了,竟然日日操心圣上的后宫之事,难怪圣上要生气。”忍冬顿一顿道:“这样说来,太后薨逝竟也不知是坏事儿还是好事儿了。”
“不要胡说!”沈清姀嗔怪似的看一眼忍冬道:“这样的话在自己宫里说说也就罢了,若被旁人听去,我可保不了你。”
忍冬睁了睁圆眼道:“奴婢知道,就是在娘娘面前多说了几句,旁人面前是一个字都不敢胡说的。”
“你的性子我知道。”
沈清姀面色柔和下来,撑着贵妃榻的扶手坐了半边,忍冬忙沏了一盏热茶,环顾四周后,借着奉茶的机会低声说道:“娘娘,重华宫那边送了一包药过来,说时间不多了。”
沈清姀指尖碰了碰茶壁,太烫,她扫一眼忍冬道:“收起来了吗?”
“收起来了。”忍冬望一眼沈清姀凛寒着的一张脸道:“太后一死,贵妃这是等不及了。娘娘,咱们真要动手吗?”
沈清姀迟疑着,最终还是缓缓喝下一口茶道:“贵妃要除了皇后腹中的胎儿,眼下是最好的时机,皇后因太后一事,日渐消瘦,哪怕此刻小产,也会被人说是思念太后过甚,伤及了腹中孩子,蒋贵妃的确挑了一个好时机,但这药,还得让人来看看。”m.
“这药奴婢也能看。”忍冬笑一笑,边思索边回忆道:“那药里有当归、三棱、薏米以及莪术研磨成粉,这些药材具有寒凉利水且破血、活血通络的药性,有孕之人是碰不得的,就算没有身孕,用了也会腹痛不止,有得苦头吃吃了。”
“嗯。”沈清姀不知想什么,得了忍冬的回答后,静静沉吟了一番后叮嘱道:“取一小点留在自己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忍冬蹙了蹙眉,随即明白了其中用意,以备不时之需,也谨防她人动手。
萧祈进后宫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了,皇后因规矩每月轮到两次,接下去的重华宫也不过一两次,再然后容妃与良妃根本没了侍寝的机会,而沈清姀也不过明面上轮到了一两次,剩下的妃嫔,也不过尔尔。
后宫里,一时之间没什么恩宠多恩宠少了,这样一来,争风吃醋却也少了很多。
今日,倒是司寝房的小太监跑过了曳长宫道,传了消息到瑶华宫,眼尖的妃嫔瞧见了,不免唏嘘于沈清姀是因有着身孕才被圣上惦念的,撇撇嘴后关了殿门,落个清净。
萧祈来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因着太后身后事,二人这段时日见面次数也少了,又为着谨防她人对沈清姀腹中孩子动手,萧祈可谓是收敛了许多,因此,甫一见面,颇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萧祈用力碾磨着沈清姀粉唇,好像怎么也尝不够这个味道,愈发靠近的姿势让沈清姀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她顾及着腹中孩子,到底没忍住,推开了萧祈,偏过头去,撩开汗湿的发。
萧祈也知道分寸,努力按压下自己不安分的地方,灌了一口冷茶,大口呼吸了几下,殿内旖旎的氛围渐渐消散,沈清姀欲要起身,掌心向下,压在了萧祈胳膊上。
“嘶。”
“怎么了?”沈清姀吃惊,立马感受到手底下萧祈肌肉紧绷的感觉,她猛一抬头,萧祈紧锁眉头,仿佛痛极了,沈清姀心下觉得不好,当即坐了回去,小心翼翼撩开萧祈衣袖,衣袖下赫然用白布裹着,已经沁出了鲜红的血。
沈清姀瞳孔不受控制瑟缩了下,能在萧祈身上留下伤疤的,宫里还没几个人,沈清姀面色如风雨欲来前一刻被打破的安宁,一下子阴沉下来:“是太后?”
萧祈自己倒是无所谓,他甚至心情很好的拨开了沈清姀的手,状似轻快道:“她死前发疯,拼了命也想要咬下朕身上的一块肉,朕就当欠她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别担心。”818小说
当日,留在帷帐后的两位医官,皇后以及贵妃全都退居到外,里面只剩下萧祈、垂死挣扎的太后以及太后身边的宫人,唯一能问出话的宫人全都被萧祈遣去了皇陵,连散霜这个掌事宫女也不知所踪,沈清姀虽疑心当日之事,但个中曲折,萧祈不讲,她也不会探听。
萧祈凝视沈清姀模样,轻笑一声,勾了勾她下巴道:“只要不该说的别说出去,朕也不是暴君,等宫人们到了差不多年纪,该出去的还是出去,皇陵里要清净,没必要这么多人守着。”
沈清姀苦笑道:“宫人们自进宫起,就想着出宫的时日,圣上能这般,是他们不可多得的福气。”
“只有守得住嘴巴,朕才愿意给她们这福气。”萧祈不经意眸光发冷:“太后死的蹊跷,又在死前与朕生了这样一番事,若被有心之人探知,那朕这位置也要坐不稳了,所以哪怕他们逃离了皇陵,可下半辈子也只能在朕眼皮子底下生活,这是朕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萧祈转瞬眉间像含了温润的一汪水,刮了刮沈清姀肚子道:“宫里见血的地方多了去了,朕倒是不怕,却怕不能给孩子积福。”
萧祈这话,饱含了一个父亲对未出世的孩子的全部期待,他期待这个孩子能够长得像他,又或者长得像沈清姀,只因这是他与沈清姀之间的羁绊,日后再不能解开。
萧祈面色从容平和,在沈清姀只当他不会提及太后一事时,萧祈的声音就像空荡荡风里的钟鸣声,让人心头酸涩:“太后临死前的眼神,我怎么也忘不了,她以为是我害她,可她养育了我,我怎么会亲自下手杀了她,但我却容忍了那些想要她命的人,只因我恨她!当年,她杀了我生母,太过心虚,连妃陵都没让下葬,那里面只有一件不知道谁人穿过的破烂宫装,而真正的尸首,被丢到了哪里,只有太后知道。呵,一缕孤魂野鬼,我至今找不到,她真是狠毒到了骨子里啊。”
萧祈的话令沈清姀犹如身处寒潭,一股股寒意顺着脚底传遍至胸膛内砰砰震动的心里,她甚至抚上萧祈面庞的手都是颤抖的,她企图用掌心残余的温热慰贴萧祈一颗冰寒的心。
萧祈无声笑了,笑得眼角湿润,他握住沈清姀纤细指尖,喃喃道:“她盯着朕,好像朕是十恶不赦之人,她被人下了毒,不管如何,这笔帐她都要算在朕的头上,算就算吧,那毒能让人死前觉得自己被蛇虫啃咬,想死还是奢望呢。朕好心,却被她抓住了机会,狠狠咬上朕。”
萧祈嘴角含了片缕秋风落叶似的笑,怔怔看向沈清姀:“沈清姀,朕算是偿还了她对朕的养育之恩了吧?”
回答萧祈的是沈清姀默默无言,与之相拥。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