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该说的话,沮授还是想说。无论面前的是袁绍还是天子,他都想说出来——
“陛下!”
沮授跪倒在地。
“臣何尝不知边境百姓之苦?”
“但陛下难道真的要为了此事,和一个控弦十万的大国再战上一场吗?”
“朝廷具体的赋税臣不了解。但陛下此次进攻河北,必然已经将前几年的积累损耗殆尽,使得关中等地本来的繁盛气象衰弱到了极致,再无力拿出多余的钱粮支持陛下作战。”
“河北之地虽然富裕,但陛下之前为了施行均田、府兵之政,几乎已经将钱粮全部砸了进去!同样是再掏不出一分一厘!”
“陛下要打!要将胡虏驱逐出去!好!以后史书上记载陛下的时候,都要夸上那么一个好字!但是陛下可考虑过眼前?”
“是加税加赋,损坏关中的根基!还是朝夕令改,坏掉河北的大好局面?”
“徐州曹操、青州袁谭、辽东公孙度、江东孙策、交州士燮!这些人里,有哪个是好相与的?谁能保证,陛下在前线僵持的时间久了,他们不会趁机作乱?”
“陛下在河北的这些日子里,所作所为臣都看在了眼里!知道陛下确实是对河北的百姓实打实的好!所以臣才不想让陛下因为一时的冲动,使得河北再度易手,重新回到那水深火热当中啊!!”
沮授说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
“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暂时休缓兵戈,与民更始!”
“陛下能够为了光复河北能够蛰伏数年,为何就不能为了百姓再隐忍一段日子呢?”
……
沮授这段话说出来后,可谓闻者泪,听者悲。
本来吵吵着要主战的几人都面色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反驳沮授。
而杨修因为是天子近侍,最为清楚如今朝廷的情况。
这一场调动了十万士卒,征用了几十万民夫的河北大战,确实已经将关中的底蕴给消耗一空,甚至于在一些地方都已经出现了衰败之相。
若是和已经统一的鲜卑再战过一场,很有可能使得好不容易稳定下去的局面再度崩溃!
更别说,还有曹操、袁谭、公孙度、孙策这些人。
幽州边境固然重要,但是难道关中、河北、中原这些地方不重要吗?
一时间,便是杨修都开始调整思路,想着要不要暂时和鲜卑讲和,不要大动干辄,等到以后钱粮充盈些后,再来收复故土。
而天子此刻也已经起身,慢慢来到沮授面前。
沮授闭上眼睛,生怕迎来天子的责罚。
不料,天子只是将沮授扶起,并且亲自给他拍打前方衣襟上的尘土。
“伯枢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
沮授闻言,正要一喜。
“苦一苦边境百姓,再苦一苦边境的百姓……”
“但伯枢可知道,在一年以前,这河北的百姓,对朕而言,同样是边境的百姓。”
“可朕在收复河北之后,朕何时想过要去苦一苦这河北的百姓?”
“不能因为幽州的百姓常年是边境之民,就以为这边境之民就活该受苦。”
“而且这幽州若是被鲜卑占去,下一步,冀州的百姓是不是就成了边境之民?”
“之后呢?朕要再退吗?当把冀州割了去,关中的百姓是不是也成了边境之民?”
“当关中也被割了去,这中原、蜀地的百姓,是不是也成了边境之民?”
“之后朕能退到哪里去?长江吗?可若是长江也被占了呢?朕要去崖山吗?若是崖山也没了,朕去哪?去交趾?去日南吗?”
“朕今日敢不去爱惜这些边境之民,明日他们就敢不爱惜朕这个天子,你信也不信?”
“汉室的荣耀,绝非是从高祖平定项羽那时候诞生的。而是高祖皇帝在那个连几匹相同毛色的战马都凑不齐的汉初,却敢于亲自领兵去白登山与匈奴决战的时候诞生的。”
刘协指着吕布:“伯枢,奉先现在,已经算是没有家了。”
“接下来,还会有谁没了家?是皇叔?是你?还是朕?还是天下的百姓?”
“所以,要苦,就苦天下所有的人,而非只独苦边境之民。”
刘协又转向吕布:“奉先,你且记得,朕之前答应你一件事?”
吕布先是不解,随即便是呼吸一促。
那是天子初次与他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天子便对他说——
“朕期待奉先有朝一日能够效仿冠军侯,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替朕去看看苏武牧羊之处,张骞出使之地!”
……
现在,正是君臣二人实现彼此诺言的时候!
“你温侯的爵位,是该削去了。”
刘协深吸一口气——
“从即日起,改封汝为冠军侯!望卿勉之!”
威能震敌,勇则冠军!
从今天起,温侯吕布已经无了!
站在众人面前的,将是大汉新任骠骑将军!冠军侯!吕布!吕奉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