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做这样的蠢事?敢在临洮那里种植什么牡丹?还敢在后院圈养什么虎豹?还敢欺压乡里邻间,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才是董氏的支柱吗!”
董卓是董氏的创业者。
而董卓是如何创业的?
自然是凭借军功创业!
但一开始怎么立下的军功?
西凉铁骑?羌人首领?
一开始谁会搭理董卓?
不还是那些同乡的故友吗?
包括董卓最为精锐的飞熊军中,里面的老卒大都也是临洮人。
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留在家乡的亲人被董卓的亲眷欺负了,他们又会怎么想?
所以在董卓心中,这一开始就不仅仅是自己亲眷的事情。
而是自己亲眷,与自己立身之本之间的矛盾!
蠢!
愚不可及!
见到董卓暴怒,贾诩此刻也说出了方案——
“太师,陛下既然是将董璜这些人先送往长安,而不是就地按照汉律定罪,心中必然已是有了章程。”
“若是太师真的愿意不顾一切代价保全董璜,不如等到天子回来后,再做打算。”
……
正如刘协将处理这场政治风波的皮球踢给贾诩一样,贾诩也在董卓面前将如何保全董璜的问题踢给了刘协。
但荀彧看看贾诩,又看看董卓,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自己跟着贾诩前来太师住处,不是为了解决陛下与太师之间有可能爆发的政治风波吗?
可为何,他二人连提都没有提上一嘴?
不但没有提,董卓自己甚至直接认下了这笔账,直接就默认了这些罪行确实是自己的族人犯下的错误,而不是天子故意陷害。
这……对吗?
本来荀彧都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
但想象中的争锋相对却并没有出现,无论是董卓还是贾诩都下意识的开始走起下一个流程,丝毫没有怀疑这些讼状的真实性。
……
直到从董卓府邸中退出来,董卓和贾诩之前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及一下。
“贾令君,这……”
“嘘。”
贾诩将手放在唇边,示意荀彧噤声。
“既然太师没有提,那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荀彧挠着头:“有没有可能是太师没有想到?”
贾诩:“……”
没好气的瞪了荀彧一眼。
“太师只是更擅长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政务,并不是说太师就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倘若太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现在的朝廷早就是王允做主了。”
“太师如此处置,显然只有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自然也是显而易见。
荀彧脸上露出释然。
“既然如此,下官也就放心了。”
贾诩正了正衣冠:“我早说过,不要去怀疑陛下。”
“随意揣测陛下与太师,只会给自己酿成大错。”
荀彧不好意思的朝着贾诩行礼:“贾令君的话,我记下了。”
无事一身轻。
荀彧只觉得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眼下他也不想回到尚书台去,而是转身回了自家宅院。
有时候,也该学学贾诩,不为公务缠身,多去想些别的东西。
也就在这个时候,荀彧眼中的长安好似突然脱去了一层灰尘,变得愈发喜人。
到了家中,荀彧换上常服,给自己点了熏香,舒舒服服的沐浴过后,便将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一侧,随手挑了一卷《西京杂记》放在手上阅读。
《西京杂记》乃刘歆所著,记载的都是一些逸闻趣事。
比如南越赵佗献宝于汉朝、
昭君出塞前后汉宫画师事迹、
刘邦筑新丰以迎太公、
汉俗五月五日生子不举、
邓通得蜀山以铸铜钱、
司马迁有怨言下狱死……
若是以往,荀彧是绝不会翻看这些杂文的,只会觉得阅读这些东西未免有荒废岁月之嫌。
但此刻,荀彧却读的津津有味,全然忘记了外界的诸多纷扰。
待读完一卷,虽熏香已尽,发梢已干,便是星月都已悄然爬上屋顶,荀彧却并不觉得疲倦,反而是神清气爽。
“难怪贾令君平日里总是将政务推脱给我,原来日子竟是能过的这般惬意。”
长发披肩,荀彧步于庭中,只觉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再定睛一看,才道是竹柏影也。
可惜这般的惬意终究不得长久。
就在荀彧一人于庭中踱步之时,却有府中侍者闯入打搅,将一院落的积水荡起阵阵涟漪。
“主上,谒者仆射皇甫郦求见。”
不在白日拜见,而是在黑夜阴影中悄悄找上门来。
荀彧微微一叹,心境也是跟着这院中涟漪震荡起来。
“终究还是多事之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