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到姜黎那边挂断电话，洛晏清才将话筒缓慢放回座机上。
下午临正式投入工作前。
“都尝尝吧，我爱人今个送过来的。”
把手上用油纸包裹的牛肉干放到靠门边的长桌上，洛晏清就去忙自己的事。
一位二十出头的小研究员带着好奇，迅速把油纸包打开，看到里面的肉干，立马发出感叹：“大家快来看，是肉干，要是我的嗅觉没出错，这是牛肉干无疑。”
捏起一根肉干塞入口，小研究员咀嚼片刻，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牛肉干！”
文思远走过来，随手亦捏起一根送进自己口中，须臾后，他连连点头：“确实很好吃。”而后，他走至洛晏清身旁，笑着打趣：“姜同志对洛老师真够体贴的，看得我们大家伙都好生羡慕，你们说是不是呀？”他说着，看向其他同事。
“没错！”
回应声响亮。
洛晏清：“一分钟。”言简意赅。
文思远和他的同事们都知道，这是在告诉他们，一分钟后正式进入上午没完成的工作。
四周围安静下来，文思远走到自己工作的位置上，拿起工作台上的一叠数据报表，
这确定不是在难为他？
看似仔细在查看，实则，他的思绪仍沉浸在洛晏清拿出的牛肉干上。
都是二婚，他娶的小妻子样貌才学比不过对方娶的那位不说，就是性情和体贴自己男人的程度显然也拉开了距离。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比对方二婚的时间早了好几个月，结果，他家那位……至今没给他送过一次东西。
研究所距离大院是有些远，但来往一趟也不是难事。
思绪辗转到这，文思远在心里长叹口气，人和人是真得不能比啊！
不管他如何眼热洛晏清同志，终究除过眼热还是眼热，并无他法能和对方一样，拥有一个体贴明事理的好妻子。
……
随着姜黎离开，冯亦看向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已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朋友：“你还好吧？”
墨硏“嗯”了声。
“你流了好多血，要不是姜黎姐，你我多半会凶多吉少。”
冯亦说着，伸手在饭盒边沿试了试温度：“能坐起来吗？饺子温度合适，快吃吧。”侧坐到病床边，他拿起自己饭盒中的勺子，一口一个吃了起来。
墨硏缓慢起身，随手将枕头垫在背后，靠坐在床头，他把目光投向冯亦：“姜黎姐？是她吗？”
“嗯。你睁开眼看到的那个姐姐就是姜黎姐。”冯亦点头，往嘴里塞饺子的动作没停。
墨硏眉头微皱：“她看起来和咱们一般大。”要他叫一个小姑娘姐姐，这确定不是在难为他？
“姜黎姐十八，你十七、我十六，咱们唤姜黎姐一声姐姐，这是理所应当。何况姜黎姐还救了咱们的命，并给咱们办了住院手续，让咱们什么都别想，安心住在医院听大夫的就好。”
冯亦说到这，看眼病房里姜黎之前买的那些东西和他正在吃的饺子，禁不住又说：“咱们现在用的吃的，也都是姜黎姐买的。还有……姜黎姐背了你有一里地……”
“……她背我？她一个女孩子如何背得动我？”
墨硏的眉头几乎拧成疙瘩。
被他这一说，冯亦瞬间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他脸色变了变，继而吞吞吐吐说：“是我的错，我当时知道自己手脚不便，
又担心你有个好歹……就拽着姜黎姐的后衣摆不让她离开，现在回想起来，我简直是在恩将仇报，难怪姜黎姐以为我是要碰瓷呢？
明明人家好心给咱俩包扎，又帮我把脱臼的胳膊复位，我却……”
“别自责了，要怪也是怪我，我当时如果没昏迷，就不会有后面的事，而你是为了我的安危，才会那样做。”
墨硏劝慰冯亦：“吃吧，这饺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咱们可是有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拿起自己的勺子，墨硏舀起一个饺子送进口中。
病房里一时间只有两人咀嚼吞咽饺子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吃完各自饭盒里最后一个饺子，墨硏下床穿鞋：“我去洗饭盒。”
冯亦：“还是我去吧，你肩膀上的伤有点严重。”
墨硏：“你一条臂膀吊着，确定能洗？”淡淡地看眼冯亦，墨硏拿着饭盒，出了病房。
懊恼
等他返回，冯亦正在给两人的搪瓷缸里倒水。
“她考虑得很周到。”
不仅给他们买了洗漱用品和饭盒、热水瓶，连喝水的搪瓷缸都买了，这估计得花不少钱，且需要用到工业卷。
以他们两人现在的经济能力，不知道何时才能把这账还上？
尤其是住院费和医药费……
冯亦点头：“嗯。姜黎姐特别细心，连医院的大夫都说，姜黎姐帮你把伤口处理得很好，而且给我节骨也没一点问题。”
闻言，墨硏若有所思地打量冯亦好一会，他说：“你今个话变多了。”不是一般得多！
“啊？”
冯亦先是不解，片刻后，他嘴角动了动，低声回应：“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姜黎姐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想告诉她。”
“你的姜黎姐这会儿可没在这。”
墨硏神色不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冯亦。
“研哥，你别总是用‘她’来称呼姜黎姐，人家到底救了咱们，你要和我一样，称呼姜黎姐叫姐姐。”
冯亦说到这，他眼里染上一抹痛色：“其实……其实我挺喜欢说话，但在我以前的家里，我那些亲人都觉得我是多余的，
但凡他们谁不高兴，就会拿我当出气筒，有的直接骂我，有的是指桑骂槐，总之，他们没一个把我当家人，
久而久之，我便不再开口，并且尽可能不往他们身边凑……可饶是这样，我都没能逃脱不属于我的厄运……”
见冯亦双眼变得通红，下一刻极有可能落下泪水，墨硏不由一阵懊恼，觉得自己不该多嘴，这下好了，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
“对不起！”
他诚恳道歉。
冯亦摇头：“研哥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这段日子要不是你收留，我不知流落在哪条街头呢！”
静默半晌，墨硏问：“我怎么觉得你和你那个姜黎姐似乎认识？”
“起初并不认识，后来……后来我遇到我一位伯伯，才知道姜黎姐是那位伯伯的女儿，再然后，是我那位伯伯安排车，让他的司机帮姜黎姐把咱们送到这家医院的。”
“你家人要是找过来，你可会跟着他们回家？”
他现在就冯亦这么一个朋友，其实在数年前，他曾有不少朋友，但自打他家里出了变故，昔日的朋友全离他远去，不管他们当时的友谊有多深厚，他们都不再拿他当朋友。
从那时起，他知道了什么叫人情冷暖……等到妈妈病逝，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说实话，他感到异常孤单，担心不知哪天他死在家里，怕是都不会有人发现。
不对，随着他尸身发臭，应该能引来邻居上门。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可不想变成满身都是虫子，像是化粪池散发出恶心气味的臭东西，所以，在眼前这个少年晕倒在他面前，次日说他无家可归时，他几乎没多做犹豫，就收留对方住在家里。
说白了，他需要个伴儿，一个能偶尔陪他说说话的小伙伴。
他怕安静，怕孤寂，因为他实在忘不了妈妈病逝后最初的那几天，每每到夜里，他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种事人家会帮着拿主意？
现如今，爸妈皆不在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要是眼前这小子被他家人接走，那么他又会变成一个人。
“那个生我的女人恨不得我死在我面，他们是不会找过来的，就算有人念着我身上的一点血缘关系来找我，我也不会跟着他走的。”
冯亦的眼神渐变冷漠：“我既已和那个家断绝了关系，有生之年就绝对不会回去！”
“只要你不离开，你想在我家住多久都成。”
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墨硏换了个话题：“捡破烂不靠谱，我们得想个其他法子维持生计。”
眼下废品收购站都属于公家管，他们就算想收破烂，没公家出的证明，那些家里有破烂的，也不敢把东西卖给他们。
更别说近些年物资匮乏，有几家能随随便便把淘汰掉的东西丢出门，让他们去捡？
至于他以前偶尔捡到些废铜烂铁、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都是他背着人在那些报废厂房的犄角旮旯里偷偷寻摸来的。
卖给废品收购站的时候，同样是悄咪咪、像做贼似的，私底下进行交易。
不然，一旦被人发现，准没好果子吃。
“工厂可不好进。”冯亦想了一会，他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当工人，要么有招工名额，要么得有关系，而有关心，还必须得有钱去疏通。”
墨硏：“我知道。”
冯亦：“阿姨生前应该有工作，你为什么没接阿姨的班？”
“我妈病重，家里拿不出钱医治，我就……我就把我妈的工作岗位给卖了。”
墨硏这话一出，立马就察觉到冯亦落在他身上的诧异目光，他瞪眼：“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冯亦：“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在杀鸡取卵。”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没什么比我妈的命更重要。”
“可你现在后悔了？”
墨硏急了，死死地盯着冯亦：“没有，我没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你……你别这样盯着我，算我说错了。要不咱们去下乡吧，这样起码能有口饭吃。”
听到冯亦这提议，墨硏倒是认真思索起来，半晌，他瞅着冯亦：“就你那身板，别没挣几个工分，把人先累没了。”
冯亦涨红了脸：“我结实着呢！再说，比起我，你不照样瘦得像根麻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