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沈太傅深情,始终对他家月疏念念不忘。即便后来考中功名,身居高位,也未与唐家断了来往,他一手丹青名噪天下,连陛下都极为钟爱他的画作,多少人前来拜师他都不曾应允,却是主动寻上他那弟弟唐泽,将允晔那孩子收为了关门弟子。
唐湛知晓沈澄的想法,他是不想与唐家断了联系,不,应当说是与月疏。
然像他这般过分沉溺于往事,也不知,是不是好事了。
那厢,穆兮窈带着岁岁回了安南侯府。
分明已累了一日,也未午晌,可岁岁仍是新鲜得紧,丝毫没有睡意,直等着林铎回来,便迫不及待扑进爹爹怀里。
林铎一把将岁岁抱起,见她这般高兴,问道:“今日在唐府玩得可开心?”
“开心。”岁岁笑道,“爹爹,有人夸岁岁画的好,岁岁得了奖品,那么大一盘点心,可好吃了。”
穆兮窈闻言,捂唇忍俊不禁,岁岁自后院回来,便死死捧着那盆莲花酥不放,还将“奖品”统统都吃下了肚,导致这午饭晚饭都没吃多少。
“哦?”林铎眉梢微挑,“我家岁岁这般厉害,看来我林家往后莫不是要出一个丹青圣手。”
丹青圣手?
这期望可是太夸张了些。
穆兮窈晓得林铎在哄孩子,不过倒是不曾听说林家有谁擅丹青,她亦是不擅的,也不知岁岁这天赋究竟传自于谁。
岁岁尚不懂什么是丹青圣手,但她想起今日在唐府后院发生之事,好奇地问道:“爹爹,岁岁姓什么,有人说,岁岁没有姓,是野孩子……”
穆兮窈听得这话,心下咯噔了一下,抬眸看去,便见林铎的脸骤然沉冷下来。
当初她给岁岁取名,就没想着什么姓的事,她厌恶穆家,便不欲让岁岁冠以“穆”这个姓,后头岁岁与安南侯相认,她也没有好生与岁岁说过这事,她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也是理所当然。
但不曾想却被人以此事嘲讽于她。
幸得岁岁年纪小,尚且懵懂,不然怕是早被这话给伤了。
林铎抱着岁岁坐下,问道:“是谁同你说的这话?”
“是一个叫苏茵的姐姐。”
林铎暗暗垂了垂眼眸,没有言语,片刻后,方才浅笑着道:“岁岁自然有姓,岁岁姓林,同爹爹和二叔一样。”
岁岁眨了眨眼,“那岁岁是叫林岁岁吗?”
林铎摇头,“不,岁岁只是小名,你往后会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那岁岁何时会有正式的名字?”
“很快。”林铎眸光温柔,一字一句道,“名字是很珍贵之物,要伴随一生,再加上岁岁是爹爹和娘亲的宝物,所以更需费一番功夫,好生来取。”
林铎的话令穆兮窈一瞬间生出几分恍惚。
她也不知自己的名字究竟是由谁来取的,是她那父亲,还是她阿娘,但那人替她取名时,是否也怀着珍视之心,预以期许呢。
得了林铎承诺的岁岁很快便在心满意足中睡了过去,穆兮窈替岁岁掖了被角,放下床帘,起身行至外屋,就见得林铎正提笔伏案而书。
她悄声上前,凑近去瞧,便见林铎落笔,看向她道:“这几日,我替岁岁拟了几个名字,你瞧瞧,哪个更好些。”
穆兮窈没想到林铎不言不语,已然默默在思量岁岁的名字,倒是比她这个当娘的更为用心,她凝神细细看了半晌,片刻后手指在其中两个上点了点。
“我私心觉得,这两个,倒是不错。”
林铎垂首看去。
一个是“林意渺”,而另一个则为“林意斓”。
他特意命人翻过族谱,岁岁这一辈的女孩,当是“意”字辈。他姑母林毓和妹妹林琬,因得同辈的姑娘实在是少,故而并未从族谱,名字取得也更随性些。
但对于岁岁,既是他的女儿,林铎想做到尽善尽美,给她个最正式的名字。
毕竟过去两年多,他未陪在岁岁身边看着她长大,终究是对她有所亏欠。
见穆兮窈选了这两个,他颇为诧异,不由笑道:“你倒同我想的一般无二,改日我便进宫呈予太后,请太后定夺。”
穆兮窈点点头,她朱唇抿了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方才迟疑着开口道:“侯爷,我在想,过两日要不要去杨府探望大姑娘。”
这个“大姑娘”指的是谁,林铎自然清楚,他剑眉微蹙,并未多说什么,只道:“那便去吧,你很快就是这侯府的主母了,琬儿既得不能来,你去见见她,也好。”
林铎说话间,穆兮窈始终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但见他语气平淡,似也看不出喜恶,便颔首,低低“嗯”了一声。
翌日早,穆兮窈让周管事向杨府递去拜贴,很快就收到那厢答复。
两日后的清晨,穆兮窈让府内下人将备好的礼品搬上车,带着红莲往那杨府而去。
林琬毕竟因着小产卧病在床,小孩子闹腾,带着岁岁就怕扰了她歇息,穆兮窈便将岁岁留在了府里。
抵达杨府,穆兮窈远远就见一人等在门口,看年岁模样,大抵就是林琬的婆母,杨从槐的母亲,杨家老夫人邹氏了。
邹氏大抵三十余岁,不足四十,身姿丰腴,她笑容满面地迎穆兮窈入了府,去往林琬的院子,一路边走边道:“我家槐哥儿疼爱妻子,每日都让大夫前来请脉,琬儿的身子,这些日子可是好了许多。”
穆兮窈闻言笑道:“多亏夫人和杨大人照料了。”
“嗐。”邹氏道,“哪的话,打琬儿嫁进来,我便将她视作我的亲生女儿,这些不都是应当做的嘛。”
两人说话间,便已抵达了林琬所在的院落,方入了垂花门,廊下坐着的婢子就喊着“穆二姑娘来了”,快步进去通禀。
不多时,穆兮窈眼见一披着小袄的女子由侍婢扶着从屋内出来,在她面前低了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