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季艳眼角划过一抹喜色,又很快敛去。
“就这般盼着你大兄过来?”
元季艳抚着高睿的小脑袋笑道。
“嗯呐,我还要大兄教我骑马咧。”
高睿兴奋道。
元季艳含笑不语,自从高睿听人说高澄是当世名将,就以为他武艺高强,总盼着让堂兄来了晋阳教他骑射。
却不知道论起骑射,高澄就只是根银样镴枪头。
高欢的回信很快抵达洛阳,得了他的许可,高澄将政务安排好后,准备领着一大家子北上。
一家老小,只有三人没有同行。
元静仪与刘氏刚怀上身孕不久,高澄不敢让她们长途颠簸。
而高洋也难得的向高澄开口请求,希望能留在洛阳陪伴刘氏。
高澄思虑再三后,警告道:
“你若真是顾念妻儿,我自无不许,但若是趁机结党营私,我必不相饶。”
“以阿兄之威信,谁又会押注于我,况且我身边安插了这么多眼线,只怕连闺房情话阿兄都一清二楚,又何必担忧有人与我暗通款曲。”
高澄老脸一红,心虚的他准了高洋留在洛阳,却并未给予他任何留守职务。
这般举动,也真正让高澄对亲弟的提防为洛阳朝野所共知。
小高王自己十岁参预大事谋划,十一岁在河北协助处理军政,十二岁往洛阳辅政。
但二弟高洋十四岁了也没得个一官半职,如今全家北上,分配留守之职,又与高洋无关,若非猜忌,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孝子慈父
高澄由洛阳出发,往晋阳拜谒高欢,自是有着家人团聚的打算。
而在此之前,关西却有人因他们高氏而母子分离,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宇文泰的亲侄宇文护。
宇文护是宇文泰长兄宇文颢第三子,自小在一众兄弟中,最受祖父宇文肱的喜爱,对他的期望也是最重。
若不是爆发六镇起义,继承武川家业之人,非他莫属。
父亲、祖父相继战死后,他跟随三叔宇文洛生、四叔宇文泰混迹在葛荣军中。
葛荣兵败,宇文氏被迁入晋阳,三叔宇文洛生受到猜疑被杀,四叔宇文泰得贺拔岳作保,才侥幸活得性命。
宇文护在晋阳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普泰元年(531年),高欢反叛。
时年十九岁的宇文护才被尔朱兆释放,以示与尔朱天光结盟的诚意。
一同被宇文泰接走的,还有宇文护二兄宇文导,表兄贺兰详。
但仍有长兄宇文什肥与一众堂兄弟留在晋阳为质,其中还包括母亲阎姬以及小姑、二婶、三婶。
宇文护多方打探,却了无音信,直至最近他才听说,五年前,高欢得知宇文泰在关西另立中央,恼怒之下杀尽了晋阳宇文氏男丁。
其中就有兄长宇文什肥,二叔宇文连之子宇文元宝,三叔宇文洛生之子宇文菩提等人。
这让宇文护心如刀绞,大哥宇文什肥自不必提,宇文护与两个堂兄弟宇文元宝、宇文菩提自小关系莫逆。
他们三人曾因老师管教严格,与表兄贺兰详一起谋划把老师杀了,可却走漏消息,被各自母亲一顿好打。
只有贺兰详因丧母才免了责罚。
如今得知手足至亲被杀,母亲阎姬与小姑以及两位婶婶在晋阳没了依靠,也不知生死。
一念及此,宇文护肝肠寸断,他拿出了八年前离开晋阳所穿的绫罗袍子,摩挲着其中纹络,一针一线都是母亲阎姬所缝。
顷刻间泪如雨下。
自己在关西荣华富贵,母亲、小姑、二位婶婶却在晋阳,为人奴役,宇文护不敢再想下去。
二十七岁的西魏镇东将军、大都督宇文护,竟捧着这件绫罗袍子满含热泪去寻四叔宇文泰。
一见面,宇文护便嚎啕大哭,向叔父哽咽着诉说晋阳家眷的处境。
宇文泰得知一众侄儿被杀,也是痛断肝肠,捶胸懊悔,直言自己死后无颜再见三位兄长。
“叔父,求求你遣使往晋阳,求要家中女眷吧。”
宇文护叩首跪求道。
宇文泰将侄儿扶起,说道:
“纵使阿护不提,我也要将她们接回。”
说罢,叔侄两人抱头痛哭。
自北魏分裂后,从未有过使节来往的东西两魏,由此破例。
宇文护请求亲往晋阳寻母,却被宇文泰拒绝,他自己曾出使晋阳,就险些被高欢强留。
真要选择,他宁愿置三位嫂嫂与妹妹于不顾,也不愿使宇文护这个侄儿身处险境。
产生这种心理的想法无外乎是独子宇文毓年纪太小,如今也才五岁。
宇文泰如今三十有二,这年纪已经不算年轻。
其子宇文邕三十多岁就被大臣称为‘可爱好老公’。
隔壁高欢四十岁出头,已经在安排身后事了。
宇文泰常年征战,若有万一,宇文氏还需要这个侄儿支撑。
历史上,宇文泰也正是这般选择,临死时哪怕长子宇文毓已经二十三岁,嫡子宇文觉已经十五岁,宇文泰依旧将权力转交侄儿宇文护,由他掌管军政。
宇文护在宇文泰死后,迫使西魏恭帝拓跋廓禅让给宇文觉,建立北周。
自西魏恭帝三年(557年)掌权,到北周建德元年(572年)宇文护被杀,前后执政十五年之久,也确实没有辜负宇文泰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