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宗族唾弃,官职再高也是空中楼阁。
于是高澄为他们找到了维护宗族利益的理由。
没有什么利益比宗族存续更重要。
他们以尔朱氏暴行为例,细数高氏实力之余,又详述这些年高澄的德政,以及自身力量,终于说服了一众利益受害者。
终究不是禁奴,每人每年20钱的税收对于他们来说也能承受,无非是不能像过去一般奴仆成群而已。
只不过禁止奴仆耕牛授田,确确实实是在宗族经济上大砍了一刀。
但谁也不想落得恒农杨氏的下场,谁知道这群胡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高家父子虽然自诩渤海高氏出身,但其军事力量主要由六镇鲜卑与尔朱氏的契胡部众构成。
得用的汉军仅京畿兵,三万四千人中又有段韶麾下三千鲜卑士卒以及四千武川鲜卑。
京畿兵汉军只要两万七千人,两万盐兵新组,外人都以为是看护盐场的杂兵而已。
这点人手相较于并州胡,确实无足轻重。
得益于尔朱氏的残暴,恒农杨氏的遭遇让这群世家大族认清了胡人的下限:
明明盟誓,只诛首恶,待杨氏放松警惕,立即便是宗族被屠的下场。
在高澄抵达幽州之前,范阳卢氏终于在卢恭道、卢询祖父子的游说下,愿意接受现实。
这其中有没有感受到高澄大军北上的压迫感,不得而知。
范阳卢氏表态支持朝廷关于废除奴婢、耕牛授田的政令,也是河北四姓五族最后表态的一家。
赵郡李氏所在殷州有窦泰驻军三万,早早就表示了对天子元善见的支持。
清河崔氏受迫于定州刺史厍狄干的兵威,同样对赵郡李氏的做法表示附议。
同样归属于定州的博陵崔氏更不用提,因高澄信重博陵三崔,信都建义的政治回报,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自身又处于定、冀二州交界处,北有定州刺史厍狄干,南有冀州刺史娄昭,因此,他们最先表示对元善见政令的拥护。
剩下的渤海高氏是河北士族在信都建义中出力最多的宗族,又有高欢硬蹭,得以跻身河北四姓五族,但底蕴终究不如其余家族深厚。
况且重要人物高乾、高慎、高敖曹、高季式,高乾、高慎远在晋阳,高敖曹镇守广州,仅有高季式独自回了河北。
高季式是个什么成分就不用多说,渤海高氏的武装力量尽在高家四兄弟手中,有高季式的全力支持,渤海高氏也只比博陵崔氏晚了一步。
至于背后有多少族人对自己唾弃,高季式不以为意。
高澄一声令下,连二哥都敢捉的他,难道还会怕族人的风言风语不成。
在获得河北四姓五族的支持后,高澄立即向洛阳发去消息:
废除奴婢与耕牛授田以及恢复汉制,可以实施了。
依靠门阀上位的隋唐都能在全国推行的事情,以六镇鲜卑为主体的高氏,在关东又怎么会横生波折。
盐政与赎罪
承袭于北魏的东魏不同于其他朝代,在高澄打击士族之余,贯彻均田制,百姓生活殷实。
无论按户收取,还是按人收取,暂时不可能存在逃税现象。
毕竟人可以逃,但分配给你的田亩,却带不走。
户调一匹布还要300钱的时代,一夫一妻240钱的税赋已经低了原有税收60钱。
纵使多生育了些子女,相较所得露田、桑田、麻田。
孰轻孰重,都能分得清楚。
真要抛弃这么多田产,只为躲那点税收,那也确实没得办法去追讨。
天子元善见不顾大将军高澄的劝阻,强行废除奴婢与耕牛授田,立即招致关东上百万奴婢的谩骂。
虽然田产所得大部分都归了主家,但多少也会有自己一口汤喝。
黔首愚民不知道这项政策最终受益的还是他们自己,他们没这么长远的眼光。
在他们大肆谩骂朝廷,谩骂元善见的时候,因为畜奴无利,虽有三年免税,考虑到吃穿用度,世家大族开始大量释放奴婢。
而高澄则立即接手这批人口,将他们编为税户,把刚刚从这些人手中夺回的公田,再度重新分配给他们。
把别人田亩收走,又还给人家,看上去多此一举。
但这意味着,奴婢们过往缴纳了租税与户调后,大头归于主家,自己只喝汤的局面被彻底改变。
成为良民税户的他们,交够国家的租金,留足朝廷的税收,剩下都是自己的,再也没有主家从他们手上拿走大头。
对于下令为他们重新分配田亩的高澄自不必提,尽是歌功颂德。
就连之前挨骂的元善见,也落着了些好。
高澄倒也没有自个儿独吞好名声,相较于撕破脸皮赤裸裸对世家大族下手,高澄更愿意把戏演下去,让元善见在民间得这一点好名声,反正恢复汉制又会被毁了去。
元善见才是这场打击世家大族的主谋,他人美心善的小高王又能有什么坏心思。
说到底还是河北士族在高氏发家的过程中提供了许多帮助,过往括检隐户、改革官制也就罢了,如今明晃晃地向士族拥奴下手,必须有元善见来当这个幌子。
而他高澄至少在表面上要与这群士族站在一起,哪怕大家对彼此立场心知肚明,但政治表演就是这样,看破不说破,真把这事情说穿了,就是彼此撕破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