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为高琛守灵的最后一晚,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
高澄来到灵堂时,场间不止元季艳、高睿母子,高洋夫妇与二姐儿。
甚至才两岁的高浚、高淹也被乳娘抱了过来。
高澄又慰问了元季艳,再与高洋夫妇、二姐儿寒暄几句后,才抱了高浚跪坐在灵前。
高洋望着高澄轻捏着高浚粉嫩的脸颊,那由衷的笑容让他感觉刺眼:明明那就是个野种而已!
王氏新寡嫁入高府,之后又生下高浚,两个日期做不得假,关于高浚究竟是不是高家血脉众说纷纭。
若不是高澄年纪尚浅,并且与王氏之前没有交集,凭他对高浚的态度,肯定要有人怀疑高欢养的不是儿子,而是孙子。
高洋暗自嫉妒的时候,高澄将目光从怀中高浚肉嘟嘟的脸上移开,望向高洋夫妇,问道:
“叔父下葬后,你就要与我同去洛阳,行装可收拾好了没?”
趁着这个机会,高澄才认真看了一眼弟妹。
刘氏年岁稍长于高洋,容貌姣好,高澄放下心来:
‘为你侯尼于找了个漂亮媳妇,也算对得起你了。’
高洋没有言语,刘氏疑惑的看着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高洋才开口道:
“已经收拾妥当了。”
“那就好。”
高澄闻言颔首。
日向西斜,夜幕降临,高澄命乳娘将高浚、高淹抱回王府,又打发刘氏与二姐儿一起回去,让元季艳抱着高睿回屋歇息。
只留了他与高洋两人为叔父守灵。
高欢心忧
屋外,晚秋。月色皎洁,却不断有冷风吹进灵堂。
高洋年纪还小,跪了一会就昏昏欲睡,高澄看到后,起身说道:
“若是累了就睡一会,我去为你拿床被子。”
高洋看着他走开,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高澄才走到回廊,就撞见元季艳抱了两床薄被过来。
“天冷了,我担心你们兄弟受寒。”
元季艳笑道,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形状。
高澄接过两床被子,说道:
“多谢婶婶挂念。”
正要离开,又回身再道谢一句:
“昨夜多谢婶婶为我添被。”
元季艳闻言,连忙摆手道:
“是我该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我与睿儿从此再不能相见。”
高澄看着眼前这位小婶,她很年轻,年轻的有些过分。
十四岁嫁给高琛,生子却即遭丧夫的她,如今也才十六。
另一时空,高睿刚满月就被高欢抱走,交由小妾游氏抚养,一直到四岁才由外人说漏嘴,得知自己并非游氏之子。
苦苦哀求高欢,才得以破例让元季艳来一次渤海王府,让她们母子相见。
但也只是破例而已,元季艳在孤独中煎熬、苦盼了十年,年仅二十六岁便香消玉殒。
出于对这位小婶悲惨遭遇的同情,高澄昨日才会选择帮她留住高睿。
“婶婶今后如有难处,尽管遣人与澄相告,力所能及,澄不会推辞。”
高澄朝她笑道。
“往后安心教养睿儿,虽是孤儿寡母,有高王与……”
元季艳顿了一下,低下头,视线望着脚尖继续道:
“与子惠看护,想来也不会有人为难。”
“我自然会护着婶婶。”
又见元季艳衣裳单薄,高澄劝道:
“天气凉,夜色也深,婶婶还是早些回屋安睡。”
元季艳点依言与他道别。
高澄抱了被子回灵堂时,高洋似乎已经睡去。
为高洋添上一床被子,他的眼皮微微颤动。
高澄没有察觉,他继续跪坐在灵堂守夜。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高澄原以为是元季艳,循声望去,走进来的却是他的父亲高欢。
高欢紧挨着高澄坐下,与他缅怀起高琛儿时的趣事,讲到动容处,总要低头用衣袖拭泪。
说了很多,也说了许久,高欢望着躺在地上背向他们的高洋,对高澄告诫道:
“为父失手打死了你们叔父,如今痛彻心扉,肝肠寸断,深恐九泉之下被父亲责问。
“阿惠,你要以我为戒,绝不能重蹈为父的错事。”
高澄也向高欢表态:
“孩儿会照顾好弟弟们,父王莫要担心。”
人的心境总会随着一些重大变故而产生变化。
失手打死高琛后,高欢越发看重自己子嗣彼此间的关系。
他不是瞎子,高澄与高洋的疏远都看在眼里,自以为明白其中缘由,无非猜忌而已。
所以今夜才会来到灵堂与高澄缅怀过往。
又与高澄言语许久,高欢起身离开,高澄随行相送。
送到府门外,高欢突然让护卫退开,对高澄道:
“晋阳乐其实很聪明。”
晋阳乐是高洋的乳名,高澄心中了然,此时唤起乳名,便是要为以父兄的角度去谈论高洋。
“孩儿明白。”
高欢注视着高澄,说道:
“他将来可以帮你,亲兄弟总比外人可信。”
高澄迎着高欢的目光,没有退缩:
“孩儿会防他,但不会害他。”
“为父给了你很多,阿惠的世子之位无可动摇,你无需猜忌晋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