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文笙:“冷不冷?”
这边自下雪之后罕有行人。地上新雪蓬松,可惜没有月光,看不到满地皎洁。
鞋子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文笙轻轻哼着小曲,衣袖间暗香浮动,听他问话,笑着回答:“不冷。”
王十三空不出手来,她就伸手帮他掸了掸头上肩上的积雪,十三的头发硬硬的,湿了之后有些扎手,眉毛摸上去也是硬硬的,带着水汽,感觉快要结成了冰。
她趴在他耳边,真心实意地道:“十三,陆不逊,幸好有你。”
王十三其实并不知道文笙为什么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但这不妨碍他顺着杆子往上爬:“小娘们儿,知道爷的好处了?”
文笙轻笑:“知道了。”
“先记着账,等你好了,就换你来伺候爷,不指着你大小姐能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闲时弹个曲儿陪爷说说话,”他顿了一顿,“……可别翻脸不认人。”
文笙的手指刚从王十三眉毛上离开,听这话沿着他右侧鬓角滑落下来,十三早上忘了刮胡子,摸着有些扎手,文笙拿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冲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故作阴森:“何止翻脸不认人,说不定还要杀人来口!”
王十三寒毛炸起,抖了一抖:“顾文笙,你老实点儿,别动手动脚!”
叫文笙这么一打岔,他心里刚刚涌起的酸涩和惆怅登时烟消云散,不知所终。
“……呵呵。”文笙用力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贴靠在了他宽宽的背上。
“十三,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她的声音,听上去百无聊赖。
“说来听听。”
“从前有一个地方,那里没有驴,有一个人闲着无聊呐,就用船载了一头驴送过去……”她给王十三讲《黔之驴》。
《黔之驴》这个故事出自柳宗元的《三戒》。
《三戒》是《临江之麋》、《黔之驴》和《永某氏之鼠》的合称,柳宗元借三种动物来讽刺时人,认为君子当引以为戒。
不过文笙选在这个时候讲《黔之驴》,既不是讽刺,也不是说教,她还是在同王十三开玩笑——
“……老虎习惯了驴的叫声,就靠近它,嘻嘻笑地来回逗弄它,时不时碰撞倚靠地冒犯它,”她又戳了戳王十三的脖颈,“驴就非常生气,用蹄子去踢老虎……”
王十三:“……”
直到这会儿他才听出来,原来顾文笙在拐着弯说他是驴呢。
这小娘们儿看他脾气好,上房揭瓦,这是要翻天啊。
文笙讲至故事结尾,王十三那无语的样子更是大大取悦了她,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王十三终于找到了话还击:“嘿嘿个屁,看占点儿口头便宜把你美的,母老虎难道就很好听?”
“哼!”文笙用力戳他。
王十三皮糙肉厚。文笙那两下犹如蜉蝣撼树,自然是不痛不痒。
也不是,痛是不痛,痒却是很痒。
王十三反手将她向上托了托,迈开大步往回走,心里忽而欢喜,忽而哀伤。
顾文笙与他。本是云与泥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