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戚琴方自屋里出来。
房门打开,王昔不见人影,显是已经避到了里屋。
戚琴看着文笙将地上摔坏的几张琴都收拾起来,道:“这几张琴丢掉十分可惜,好好修理拼凑一下,还能将就着用,你师父叫你先干这个活儿,这便是他教你学琴的第一课:如何给古琴定弦。”
文笙很听话,由其中挑了一张毁坏得不那么厉害的,整理一番,而后对着几根断下来的丝弦不禁心生茫然,师父不肯教,她哪里会定弦?
戚琴看她这副为难犯愁的模样,忍不住道:“五音十二律总是知道的吧?”
总算有前世的底子,文笙才不至于被戚琴一下问住。
戚琴走过来,随手拿起一根琴弦,为她示范了一下,道:“琴有五调,弦音各不相同,以你常用的一调为正调,其它都是外调,外调咱们先放到一旁,正调为根本,你能定好这正调,初学的曲子基本都能弹一弹了。”
文笙望着戚琴,心中大感意外。
戚琴扫了她一眼,询问道:“怎么?”
文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戚老说起古琴来也了如指掌,头头是道。”
戚琴轻“哼”了一声:“丝竹器乐看似不同,其实内里音律一贯,本就是一通百通的事,古琴我不是不会,只是相比起来,更喜欢胡琴罢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屋子里王昔便“哈”地一声笑,出言讥讽道:“真是自吹自擂,会往自己的老脸上贴金。”
别看他这半天好似全不理会外边的两个人,能接话接得这么快,分明是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动静呢。
戚琴没有搭理他,继续给文笙讲解:“定弦需得先定弦上五音,既是五音,就得按着次序来,不拘弦位,先定下一根弦为宫,自古以来,宫调的高低其实并无定论,紧慢合度即可,定下了宫调,剩下四音也就有了依据,我们可以用三分损益法来确定……”
戚琴为文笙细细讲解什么是三分损益法,如何通过宫弦的长短来依次求取徵、商、羽、角诸音。
戚琴一说文笙就明白了,其实这三分损益法在她前生的《管子》、《吕氏春秋》诸书中都有相似的记载,戚琴说得不错,一法通百法通,按照这个办法继续“损益”下去,就可以相生出十二律来,十分奇妙。
戚琴不厌其烦,说完了这些,又教文笙弦间徽际。
这些法门,其实才是最基础的琴理、乐理,虽然稍显枯燥,却是学琴的根本,文笙深知此等机会极为难得,凝神倾听,不敢错过一个字,不懂的就先硬生生记住,以期过后再请教。
戚琴说得嫌口干,偏生屋子里王昔冷笑连连,数次将他打断,戚琴最终忍无可忍,无奈地道:“我在帮你教徒弟,你能不能别捣乱?难道我说得有哪里不对?”
王昔阴阳怪气接口道:“对,对极了,你们这些乐师,琴声能杀人,讲起乐理来也这么功利,三分增三分减,敢情什么都是死数,只需推算一下就行了。再说了,你既这么热心教她,正大光明教就是了,何必还要嘴硬,非掩耳盗铃打着我的旗号。”
戚琴被他挤兑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忿然道:“好,你既然觉着我说的这些都是臭狗屎,你到是出来讲啊,人家小姑娘慕名前来,只是想好好学着弹琴,又不想练成我这样去打打杀杀,你躲什么躲?”
王昔缩头不语。
戚琴也恼了,甩袖而去,不知跑去了哪里。
丢下文笙一个人,默然片刻,埋头按照戚琴刚才传授的办法揣摩如何给眼前的古琴定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