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完全黑了,但是通往外婆家的路从小走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外婆所在的村子在解放后大兴水利的时候,被拦起山谷筑成大坝,人工修建了一个大水库。在水库中间留了一条道,这就是村民们出行唯一的通道。很不方便,但是风景这边独好。
现在天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但是杨小贝知道,走过这条水库中央的小道,就到了外婆家的村子。小时候只要一走过去,她就激动得一溜烟地往村里跑,把爸爸妈妈都甩到后面去了。拐过第一个弯是二舅家,再过去几户是大舅家,紧挨着的就是易家老屋了。想起早逝的外婆那和蔼的微笑,杨小贝不禁红了双眼。真的好想念外婆啊!
想念外婆手工缝制的小花袄,想念她腌制的好吃的咸鸭蛋,想念自己贪玩睡着了,外婆温暖的怀抱……可惜杨小贝才十岁外婆就因病去世了。二十几年过去,她都已经想不起来外婆慈祥的面容,唯一脑海里遗留的印象,就是温馨。她会在老妈气急了要教训她的时候,嚷嚷着要找外婆告状,也会经常回想起,小时候外婆牵着自己的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就为了陪她去找同龄的玩伴……
回自己家的时候,脑子里还晕乎乎的,没什么大的感慨。反而要到外婆家了倒近乡情怯起来,幸好天已经黑了,兴奋的老妈根本没有发现杨小贝红红的眼睛,她正沉浸在带回好朋友的好心情中不可自拔。
不知道为啥,易慧芬就是知道家里面的人都会喜欢杨小贝。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到家里有热乎乎的饭菜,还有调皮的弟妹、稳重的大哥,现在在加上杨小贝,多好哇!她加快了脚步,还离得老远就喊起来,“我们回来啦!”家里人还没有迎出来,邻居倒都被惊动了,都跟她打着招呼;“芬子回来啦?”“这个女娃娃是谁家的啊?”
易慧芬“二婆”,“晴嫂子”地打着招呼,时间太久远了,以前是这些邻居家的常客,每次回来他们都亲切地跟杨小贝打招呼,但是现在她一个人都不记得了。只好跟在老妈身后冲人家傻傻地微笑。乡下人都是淳朴善良的,见这个小姑娘害羞(完全不是)地躲在芬子后面,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来。
“芬子!这是带谁回来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从门口走了出来,堂屋里的烛光从她的背后渲染出温暖的光圈。“婆婆!”都大姑娘了,看见奶奶易慧芬还是不自觉地带着撒娇扑到来人的怀里。这位安详的老婆婆是杨小贝的太婆,她瘦瘦小小的,头发完全白了,看上去就十分慈祥。
太婆去世的时候杨小贝才三岁,她长大后不记得太婆的长相,也不记得关于太婆的任何事物。但就是记得外婆出殡的时候,她被老爸抱着哇哇大哭的情形。讲给妈妈听她总是不相信,三岁都不到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记忆?可是杨小贝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太婆停灵在哪里,出殡的时候她扑着棺材要去看,被大人们抱开了……说的丝毫不差。
老妈感叹道,小孩子哪怕不懂,也知道谁对她是真心心疼的。太婆活到快八十岁,又裹着小脚不良于行。杨小贝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没有公婆料理家务,老爸还在外读书。农忙起来实在没有人照看她,还是太婆惦着小脚,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去杨家帮忙照顾。后来她断奶了更是被送到外婆家一呆就是几个月,外婆家也忙,全是太婆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杨小贝拉扯大。
39温暖
妈妈经常说,太婆带得最多的就是杨小贝,但是还没等她懂事太婆就去了。所以每逢清明,过年等上坟的时候,妈妈总是让杨小贝多给太婆嗑几个头。说太婆没享到重孙女的福,只好多磕几个头吧!每次杨小贝也是怀着感恩的心老老实实地嗑。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一天,能清楚地看清太婆脸上的每一条皱纹,看清她对孩子们露出的慈爱笑容……
“太……婆婆”杨小贝不自觉地跟着老妈喊道。太婆搂着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大孙女,听她带回来这个闺女也叫婆婆,老脸都笑得皱成一朵美丽的花朵。“哎哟,这是谁家的娃儿啊?快快,进家去!”太婆从不重男轻女,最稀罕女娃娃。所以在家最疼大孙女,哪怕她出嫁了,还爱屋及乌,最喜欢大重孙女。看见这么个水灵有懂事的闺女,笑得牙不见眼的,又埋怨大孙女道,“你瞧瞧你,带了客人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把人家撂门口干啥?”
易慧芬一甩胸前的大辫子,调皮地说,“婆婆!这是韩家冲的杨小贝!现在是我的妹子啦,回咱自己家,还用得着招呼?”说着把小贝一把挽着,和婆婆一起走进堂屋。
外婆还在厨房忙活,应该是特意晚点烧饭,家里等老妈回来才会开饭。从里屋横冲直撞地跑出来3个小的,可不就是姨姨和小舅?最小的小舅这会儿才七八岁的样子——他就比杨小贝大十岁。鼻子下面挂着两条黄龙,小舅一抽一抽地冲着大姐告状;“芬姐!她们又欺负我!“
小舅太小,又是男孩子。两个姨是一国的,总不爱带他玩耍。偏偏小舅最黏糊她们俩,因此一天到晚在上演你追我躲的戏码。闹得狠了,小的就要告状,两个姐姐受了大人的责备,越发不喜欢他,结果就是每天等大姐回来,争先恐后地来告状的告状,诉苦的诉苦,好不热闹。
两个大舅舅都是大人了,没有时间跟他们小孩子扯,所以每次都是老妈出面,给她们各自做主,调节矛盾。可今天不行,今天有客人到家,而且是易慧芬很重视的”好妹妹“,所以孩子们的诉求被无情地镇压了。简单粗暴地打发掉他们,杨小贝被老妈郑重地带去介绍给她的父母——外公外婆。
外公是从来不干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就是他这号人。放在以前旧社会,他就是五谷不分的大少爷。等到后来成立了公社,都得一起劳动,他也是被分配去做放牛,喂猪之类的活计。没办法,干啥啥不会,就只会读书看风水。也没有人为难他,都默认让他从事一些轻松的工作混混日子。乡间对风水是非常看重的,这是一种对自然,对祖宗的敬畏,再倨傲不逊的人,也要在这种力量面前妥协。而对于易先生这样的能人,每家每户都有求他的时候。
这会儿天晚了,气温降低。火炉房里面早早地生起了温暖的炉火。外公正惬意地偎着炉火,借着火光和灯光在看一本线装书。杨小贝他们进来,他抬起头来瞧了一眼,见有客人才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看着架势,如果不是有杨小贝过来,又要看得废寝忘食了。外婆也好脾气,叫不动就帮他把饭菜热着,直到他乏了,饿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