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听着挂断的电话,喃喃自语:“等多久都行,只要你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
两人刚分手的时候,程舟对于家里少了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填不满,后面想要挽回的时候,人就已经找不到了。
有可能知道周寄安在哪里的虔文娱根本不理他,要不是她人在国外,他早就跑人门口堵着去了,另外一个可能知道周寄安下落的就是虔见英,但是他根本放不下自己心里面的隔阂和芥蒂去找他问周寄安的动向,即便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误解而已。
想念有时候真的会把一个人逼疯,这也是他在那个时候才知道的事情,那种混混沌沌,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年,哪一个月,哪一天;也不知道今天吃饭还是没有吃饭,如果是吃了,又是吃的什么东西,这些发生过的事情他都完全没有印象,被人问起来也是大脑一片空白,能记住的就是满屋子的酒和烟。
他只会没日没夜的打周寄安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的听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时刻刻抱着壁纸和屏保都是同一个人的手机,生怕周寄安给他回了电话,然而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如果不是樊司曾不小心说漏掉周寄安的名字,手机上也有她的照片,房子里面还留着周寄安的东西,他都快认为周寄安这个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而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如今,他再一次感觉到周寄安的气息深入他的骨髓里了,上一次还是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手,那时的他还很愤怒,痛苦,伤心,这也是后面做出无法挽回的事的导火索。
他原谅了周寄安做错的事情,所以周寄安也要原谅他。
虔见英听说过程舟,但不知道他这么闲的,天天来堵他,他直接给周寄安打了一个电话,周寄安也很直接地说:让我想清楚我们是不是还有可能,不要来打扰我和我的朋友。
虽然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在此之后虔见英就过上了和以前一样的安宁的生活,而程舟也消停了一段日子,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他这一等就等了两年,这两年他每天晚上都会驾车去周寄安搬家的地方看她有没有回来,但每一次迎接他的都是黑洞洞的窗子。
他不敢再打电话给周寄安,他怕那张平日里让他甜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的嘴里吐露出他不能接受的话,但在他快要到极限的时候她回来了。
周寄安这边把手机朝着床上随手一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就走出了门,路问渠看到她时,眼睛都放光了:“姐姐,你快说说我小舅,他一直在教训我。”
路稚宁反手一弹,只听路问渠啊的一声呼叫,白皙娇嫩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红痕,周寄安看得直心疼:“你弹他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知道吗?”
周寄安轻轻地碰了一下那道红:“疼不疼啊?”
路问渠被弹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怜兮兮地抱着她的手,惨兮兮道:“疼。”
路稚宁铁手无情:“你那么疼他,干脆你俩一起生活好了。”
周寄安一手揽着路问渠的肩膀:“行啊,小路以后就是我外甥……弟弟……都可以。”
听到前半句话的路稚宁露出一个满怀深意的微笑。
“那就说好了,先住你这里。”
周寄安开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一听这么严肃的口气就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你讲真的?”
路稚宁瞥了她一眼:“难不成你不愿意?”
周寄安看了眼被自己圈住的快要哭了的路问渠,只能道:“怎么会不愿意呢?超愿意的好吗?以后就住我这了。”
路稚宁解释了一句:“房子最近在装修,不能住人,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房子,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
周寄安却道:“这里的客房如果再大一点就好了,你也可以住进来,就不用去找房子了,麻烦。”
路稚宁黑漆漆的瞳孔看着她,水润有光泽的嘴唇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这段时间就先麻烦你了,他上学日都住学校,我周一过来送他去学校,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周五再接他来你这里,我平时都住学校。”
“等等,小路一直和我住都没问题,但是你这来来去去的也挺麻烦的,要不到时候小路和我睡,你住……”客房?
霍索吃饱了之后,慢吞吞地用纸巾擦嘴,插入了这个话题:“我那儿有空房间可以给你住,格局和这边一样,房间不大,如果你不介意,房租你按市场价给就可以了,不过有个条件。”
路稚宁这才想起到原来桌上还有一个人,要怪只能怪霍索的存在感太低了,不过他也是听完了对话的全程,路稚宁对于有个现成的房东当然没有任何意见,还离周寄安很近:“什么条件?”
“早上和晚上不要太吵了就行。”
路稚宁知道他是看在周寄安的份上才把房间租给自己的,而且他本身也不是爱吵闹的人:“没问题,多谢你了。”
路问渠满眼都是惊喜二字:“那我是要跟姐姐一起住咯?”两只小手欣喜地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而且小舅还住附近!”
看到周寄安点头的瞬间,他发出一声,“哟嚯!”
另外三人都被他这一声给逗笑了,霍索也难得露出了一点除了睡意之外的情绪,显得整个人都活泛了。
周寄安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脸:“小呆瓜。”
霍索吃完饭把钥匙给了路稚宁就回家了,路稚宁包揽下洗碗这项活动,而周寄安则在给洗漱完毕穿着周寄安t恤的路问渠铺床,铺着铺着两人就闹成一团,周寄安晃眼间看见路稚宁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不大好意思地坐起身。
路稚宁倚在门口,抄着手:“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我站这半天了都没发现我。”
周寄安的脸皮薄不过三秒:“我有一颗万年不老的心,不行吗?”
路稚宁道:“那恭喜你,你已经修成人精了。”
周寄安无语地向他丢了一个枕头,他精准地接住,然后抱着枕头上前,用手掌揉了一下路问渠的头:“你先住在这,我今晚要回学校,明天就过来,听小周的话知不知道?”
周寄安听到他对她的称呼,瞪了他一眼,叫小弟才这样叫!
路问渠的额头绕着他温润的手掌转了转,可能是到了晚上,自己一向很亲近的人又要离开,一时没了安全感,抱着路稚宁半天不想撒手。
他推开路问渠,又问了一句:“知道吗?”
路问渠滴溜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路稚宁,没说话。
路稚宁无奈,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你不是偷偷叫她……吗?所以她和我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路问渠闻言,咧嘴一笑,抱着路稚宁的脑袋,小嘴巴凑到他耳朵上,学着路稚宁刚刚讲话的声音:“知道了,我会听话……的话,那你明天要过来看我。”
路稚宁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乖了,明天当然会过来。”
周寄安不知道这甥舅俩在讲什么悄悄话,只是这亲密的模样让她隐约也有些羡慕:“要不今晚我和小路睡我房间,你就睡这得了。”
“算了,学校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周寄安还说去送送他,路稚宁却道:“你不是有事吗?别送我了。”
周寄安一时没记起来他说的是什么,路稚宁提醒道:“那个电话。”
周寄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有事?”
路稚宁下了几步楼梯,朝后面挥了挥手:“自己去照照镜子,满脸四个大字,愁云惨淡。”
“我送你,不差这点时间。”她转头瞧着藏在沙发后面看他们的路问渠,“小路,一起去?”
路问渠马上朝这边跑了两步,然后突然就停下来了:“我不去了,我要看电视。”
周寄安有些疑惑,他明明是想一起送路稚宁的,怎么又不去了?
路稚宁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下楼。
周寄安只能关上门,路稚宁边下楼边解释:“他如果出来送我,就不愿意回来了。”
周寄安闻言,很是心疼路问渠的懂事,但是路稚宁学校有事也不好留他下来。
“今天晚上可能会哭鼻子,你多和他呆一会儿。”
周寄安有些慌张:“他会哭吗?那……我处理不了怎么办?”
路稚宁回头看她:“慌什么?他很喜欢你,所以你陪他说会儿话就可以了,他不会吵你的。”他见她还是忧心忡忡的,便说,“要是担心就打我电话,我来解决行了吧。”
周寄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了,你之前住的地方东西多吗?需要我帮你搬吗?”
路稚宁回头瞧她的细胳膊细腿儿:“就你这样能搬什么东西?歇着吧。东西不多,明天我会把路问渠的东西带过来。”
一个奇怪的东西从视网膜的角落一闪而过,他迅速抬眼,便看到就在周寄安家的上方顶楼处似乎有一个黑影,那个黑影也一动不动,如同一幅静止的画壁,那个形状似乎……是一个人?
一个同样凝视着这个方向的人。
周寄安拐了他一下,转过身朝着他眼睛所看的方向望去:“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路稚宁的双眼皮褶皱明显变深,他刚刚分明看到那个黑影在周寄安抬眼之际迅速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今天的月亮挺圆的。”
周寄安望着脑袋看那轮弯月,忽觉此人有毒。
路稚宁越想越不对劲儿,觉得需要提醒一下她:“顶楼刚刚有个人。”
“怎么……”可能?
等等,顶楼?那不是程舟吗?他又跑到边上来晃悠什么!她看着路稚宁这一副势必要冲上顶楼去看个究竟的表情感觉颇感不妙。
她要怎么给他说她认识那个人?怎么解释都很诡异好吗?而且她现在这个时候并不太想让路稚宁知道程舟,所以打着哈哈道:“应该是楼下的邻居,有时候会上天台吹吹风,我都碰见过好几次了。”
周寄安的回答很心酸:“我睡眠障碍很严重,对人造噪音尤其敏感,所以要住顶楼,没有人在我的天花板上疯狂的踩来踩去,我会睡得很安稳。”
基本上没有睡眠问题的舅甥俩同情地看着她。
至于霍索,完全拿不准他是睡得很好还是没有睡好。
“也不是每个邻居都很有素质,我也不喜欢去沟通这些问题,奇葩太多了,所以能从根源上面避免的,我都会采取这种方式。”
路稚宁拧眉道:“你什么时候有睡眠问题了?”
“转学之后,医生说也许是环境激发出来的。”其实是压力太大了,来自于各方面的压力,父母离婚,最后跟着有暴力倾向的父亲,高三转学,还有对未来的忧虑,况且那个时候……她在情感上,也很难割舍,想联系路稚宁也联系不上。
路稚宁刨根问底:“有多严重?”
整夜睡不着在那段时间都是常态,不过周寄安不想提及:“不是很严重,只是我的耳朵太过灵敏了,有些别人没听到或者是没在意的,我基本都能听到。”
之前没分手去程舟那边住的时候被楼上吵到,程舟还差点和楼上那对小情侣打起来了,其实当时程舟已经睡了一个小觉了,被楼上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吵醒之后发现周寄安保持着开始没睡的姿势动也没有动过,大概是怕吵醒自己,问她怎么不睡,她居然说在数楼上摔了多少件东西之后,这暴脾气就忍不住了,箭步冲到楼上,动作之快,连周寄安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人就没见了。
路稚宁知道她没有说实话:“现在呢?”
周寄安甩甩头:“现在基本没什么问题了,而且我也有个伴。霍索的睡眠也不好,他比我还严重。”
路稚宁也能明显看出来,他即便是随时随地都在困觉却依旧是一脸疲色。
被点名的人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说他,依旧筷子不停地夹食物,从瘦如竹竿的身材来看,讲真看不出来有个这么大的胃,真让人怀疑他吃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周寄安又下了一些菜和牛肉:“你还记得美人吗?”
“贱人?你怎么想到他了?”
傅羡人这个名字从字形上面来看有一丝像美人,从读法上看很像在念贱人,契合度之高,导致周寄安失去外号儿。
周寄安:“我刚刚在超市碰到他了,变化巨大,他还约我们出去吃饭。”
“头发留长了,人瘦了很多,随便放在哪个大学里面,都差不多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再不济也能混个系草!”
路稚宁就很毒舌:“系草?系花还差不多。”
傅羡人在学生时代一直不算太瘦,属于身上有点肉的那种看起来很可爱的男孩子,略显柔和的漂亮五官极肖女生,雌雄莫辨,要不高中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追他,可惜男多女少,前者中大部分都是错认了性别。
现在骨架长大了些,男性特征在他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周寄安如老母般无不感到欣慰:“当年的娃娃脸都长成了纯爷们了,啧啧。”
路稚宁冷嘲一句:“今夕是何年记得吗?”
周寄安不自然地用食指轻轻地擦过眼角,干笑两声:“你哪天有空?要不我们挑一天都有空的时候出去玩玩,还有昭昭他们,我还怪想他们的。”
路稚宁筷子一放:“怎么没见你想我?”除了赵昭,他和那几个都经常见面,倒也无所谓,不像周寄安,谁跟她都是好久不见。
周寄安受着路稚宁气势逼人的眼神,十分没本事地投降了:“怎么会不……你呢?也怪……你的。”
重要的那个词像是被自动屏蔽掉了一样。
没办法啊,傅羡人是没有在场她才会自然而然的说出这句话的,当然在场的话她也是能脱话而出的,但是对路稚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像是被卡在喉咙上面一样。
嘴唇忽然有些干燥,路问渠拍了一下周寄安的手:“姐姐,你帮我夹一片火腿肠好吗?我把你给我夹的东西都吃完啦。”
周寄安巴不得有点什么东西能来缓和一下气氛:“好好,再加一点牛肉吧。”
路稚宁算是饶过了她,炮火朝向路问渠:“她和我是一个辈分,你要叫她阿姨。”
路问渠转头看着周寄安,他现在背后有人撑腰啦!
她甚不在意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弟还直接叫我名字来着。”
路稚宁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有个弟弟了?”
周寄安才突觉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我爸妈离婚了,我爸生了一个小弟,后面又再婚了。没跟你讲过这事,你应该不知道。”
其实路稚宁是知道的,但是他只知道她父母离婚了,以及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过周寄安这样说,他就当做自己不知道吧。
路问渠突然跳下椅子,周寄安见状问了句:“哪儿去啊?”
路问渠把一根手指放在小嘴之间,发出嘘的声音:“什么东西在响。”
说着就朝声音的来源地去了,这么一说周寄安也听到了震动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开了静音,说起来这手机也是有个性,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高兴了就给你响两声铃,不高兴了腔都不开一句,更别说震动了。
路问渠从厨房里面拿着手机跑出来:“姐姐,这个号码是不是骚扰电话啊,都没有备注的。”
周寄安听到他说骚扰电话还挺想笑的,手机交到自己手上,看到一连串熟悉的数字时才一时禁了声,卡痰嗓顿时冒了出来:“不是,咳咳,不是骚扰电话。”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路稚宁看着她手里的手机:“怎么不接?”
周寄安按了一下,手机突然黑屏:“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接着吃。”
哪知这手机一直持续不断地闪进电话。
周寄安这才没办法,顶着路稚宁狐疑的目光,拿着电话去了卧室:“你们先慢慢吃。”
路稚宁就看着她顶着嘴角向下扬的笑进了卧室。
直到关了门周寄安才接通电话,对面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周寄安也不知道沉默的时间持续了多久,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么干耗着也没什么用,而且客人还在,主人一直待在卧室也不礼貌:“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程舟才急忙道:“你还记得是我。”
周寄安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手机里面存过他的手机号,从那次他连夜坐飞机来接自己起,便记在脑子里了。
周寄安电话里面传来的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尾音有点下压,他抽了烟;来回按压眼睛中间鼻梁两边的位置而发出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熬了夜。
左手拿手机,右手按摩,可能坐在书房里面带有软垫的椅子上面,也可能躺在卧室里他们经常睡的那张睡床上,还可能靠在客厅的软沙发上面……
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那个一起住过的地方还有程舟的样子仍然在脑海中能被完完全全地还原出来,她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接触到的时候才发现依旧记忆犹新,好像程舟没有任何变化,但事实却是他可能只是声音没有改变,而其他东西……早已面目全非了。
周寄安豁然挺直刚刚不知不觉弯曲的背脊,酸涩感一直停留在腰部,她扭动了两下:“我也不想我的记忆那么好。”
程舟被这句没什么攻击性的话刺的顿时无话可说。
周寄安把门开了一个缝,路稚宁时不时地在和路问渠说些什么,看路问渠的神情却很是心不在焉,间或往周寄安卧室这边望望,她将上齿和下齿在闭合的嘴巴里面来回磨合了数次:“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说话。”
她正要挂断电话就听到程舟那边口气十分奇怪:“是因为刚刚进门的那个男人吗?”
周寄安走到窗口掀开窗帘,程舟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我没在楼下,在离你最近的位置。”
周寄安低头的姿势慢慢僵住,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心里突然慌了一瞬。
因为这个位置没有围栏。
“你在天台?”
得到肯定回答的她差点咆哮出声:“你疯了吗?不要在边上晃来晃去。”
吞咽物滑进喉咙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明显,笑声被程舟咽下:“那么快就猜到了,比以前的反应快了不止一倍。”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他话音间带着明显的忐忑:“要上来吗?”
周寄安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心里十分火大,嘴上也没有表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不去。”
只听对面呼吸一滞,顶上风的呼啸声似乎越来越大。
周寄安心里刺痛一下,恶作剧般地来了句:“想我上来,你得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