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到厨房,虔妈指着她两边脸蛋上的陀红,问道:“这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了。”听到虔妈这话假作淡定,并住五指,手如同扇子一样朝自己的方向扇了扇:“走的有点快。”
虔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周寄安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出去喝点水,有点渴了,天气太热了。”
虔妈旁边被打开的窗子时不时地吹过凉爽的风:“……”
了解了大概情况的路稚宁冷着脸把棋子按在棋盘上,双指之间各自出现一个小凹痕:“太笨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的虔爸把‘你对小周有什么看法?’这句话又活生生地如同刚喝的茶一般咽回了肚子里。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其实小周还是挺聪明的,工作也挺努力认真的,很上进的一个小朋友,就是感情上这事儿吧,太容易被欺负了。”
虔爸是真心觉得周寄安很不错,能和他家虔文娱相处了那么多年,光是这一点他就觉得这是个好孩子,虔文娱都认定的人,他自己是不会怀疑自家孩子挑剔的眼光的,而且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也印证了自己的判断是没错的,虔爸越是这么想越是喜欢周寄安,恨不得两人能立刻马上在一起,反正都是自家种的大白菜,不会有被猪拱掉的可能,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
路稚宁看着棋盘,瞳孔黝黑如手中所持的黑子:“是,她从小就爱受委屈,是个受气包,而且老师,我想她应该不知道您和师母的用意吧?以她的智商来看的话。”
生活中鲜少见自家学生这么毒舌的虔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俩以前感情不错吧?不然你怎么那么生气。”
虔妈这才记起自己之前一直惦记着那点事情,迫不及待的想让两个小孩单独相处,这不就来敲门了,嚷嚷了两句:“两个大男人在书房里面说什么悄悄话呢!出来玩!”
师母一言,驷马难追,路稚宁甩下一句:“同学而已。”
虔爸看着他连贯起身离开的背影:“……”
难怪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路稚宁盯住背对着他正在沙发上面拿起水正要喝的那人,几步匆匆迈过去,似乎带着要踹某人一脚的架势,而后他突然顿住,深呼一口气,脚步缓缓而去,完全看不出之前急匆匆的样子,随后很是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周寄安的旁边。
周寄安潇洒的姿势立马变得端端正正,有些紧张的闷了一口水,很是正常的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路稚宁从她手中接过杯子,杯子里漾起的水面如同她心头的波澜。
不过她很快就忘记手上被触碰的酥酥麻麻的感觉,注意力转向了后背,因为他正一下接一下地轻轻地拍着那里。
她可从来没在他这边有过这样的待遇,一般来说都是几掌下去,午饭都得给拍出来的力度,她这只山猪吃不来细糠,真是怀疑他被人夺舍了,要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如果后背能起鸡皮疙瘩,那么早就掉了一地了。
她侧过头面带怀疑地观察着他。
路稚宁把刚刚忘记放在桌上的杯子放在茶几上,轻声问:“怎么了?”
他平静的语气让都开始让周寄安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好似他一向都是友善的关爱朋友的人,她反射性回答:“没……”食指下意识地抵了一下鼻头,“没事。”
正在两人背后不远处和虔爸说悄悄话的虔妈一脸星星眼,双手握拳,很激动地并在胸前:“进展真快!”
“这俩孩子真的很般配!以这个进度,再过不久就能在一起了。”
虔爸默默地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明天就能。
看着与书房里判若两人的路稚宁,感叹一句:“你可别瞎操心了,这俩孩子熟着呢,看那热乎劲儿。”看这装模作样的好徒弟!
虔妈只顾着高兴,漏掉了重点:“看我干的好事。”
虔爸抬头望向天花板:“……”
下午路稚宁并没有待很久,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周寄安陪着老两口赏月到临近九点才离开。
……
周寄安一下课就快速冲出教室,在经过路稚宁的时候,拍了正在收拾书的他一下:“等我。”
路稚宁侧过头正好看见她狂奔的背影:“干什么去?”
然后紧随其后,眼睁睁的看着周寄安一头扎进了男厕所,当时高中的男女厕所跟单间没什么差别,再加上新换的教学楼跟之前的格局完全相反,对周围环境还不熟的周寄安自然也没发现什么。
路稚宁把一块牌子放在门中间,慢慢的晃了进去,检查完只有一扇门是锁着的,其他门里面没有人之后就敲了一下那扇门,周寄安有一股热流喷涌而出的感觉,不禁觉得欲哭无泪,想着如果敲门的是认识的人就好了:“谁啊?”
路稚宁哑着嗓子,却满脸笑意道:“我。”
周寄安心下一紧,怎么是个男的?立刻脑补了许多有关厕所的社会头条事件:“这……这……这里是女厕所,你走错了吧。”
一边回答还一边用眼睛寻找厕所里面有没有什么武器之类的,路稚宁听着她结巴的声音,闷笑两声,要说刚刚周寄安一时没辨别出来是谁的声音也算是正常,现在听到这么耳熟的声音还不知道是谁她就去死:“……我去,你有病啊!你一个男的怎么进女厕所来了?能好好说话吗?不要装怪好吗?”
路稚宁正经道:“第一这是男厕所,第二你的裤子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周寄安:“……”
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周寄安敲了一下门,路稚宁道:“你在检查我的耳朵聋不聋吗?”
周寄安:“我只是想看你还在不在。”
路稚宁:“说吧,我还在。”
周寄安一手撑着头,做好了被趁火打劫的打算:“你帮我买下……吧。”
路稚宁佯装没听懂:“你说什么?”
周寄安怒吼:“姨妈巾!”
路稚宁道:“一个月的衣服。”
周寄安生怕他再提什么条件,立刻道:“成交。”
但路稚宁看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感觉自己亏了,于是又加了砝码:“再加一个月的袜子。”
被握住命运的咽喉的周寄安:“不要得寸进尺!”
“就说行不行?”
周寄安从牙缝里面崩出来一个行字。
路稚宁乐呵呵的走出去,周寄安突然道:“知道它什么样吗?就是有点像创可贴的。”
说完就觉得自己蠢了,难不成他还能拆开看了:“不知道就问阿姨吧,要xx这个牌子的,别买错了,钱在我的书包里。”说完才发现路稚宁早就走了。
等他回来把一包纸巾从下面塞给她之后,为难的看了看手中的另外一个大家伙,全塞是肯定进不去的,从上面丢的话,以周寄安的智商肯定是接不住的,所以他把它拆开递了一个给周寄安,两只修长白净的手指中间夹了一张姨妈巾,周寄安心里说不出的微妙。
听到里面细细簌簌的声音,路稚宁像是想到了什么耳朵骤然一红。
周寄安站在隔间里面半天没出去,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而后突然灵光一现:“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路稚宁下意识地讲条件:“一个月的裤子。”
周寄安麻木道:“行,从上面丢给我。”
路稚宁道:“掉在地上的话,后半生的衣服裤子袜子就都是你的了。”
周寄安:“……”完了,要被赖上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他没说洗内裤,不过袜子都洗了还有什么不能洗!
她灵机一动:“把门开一个缝不就好了吗?”
路稚宁哼笑一声:“真聪明。”
周寄安:完全没有感觉到被夸了!
穿上衣服才发现有多大,衣摆只在膝盖弯上面一点,周身萦绕着属于路稚宁的味道,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然后打开门。
刚开门就看见了令人惊悚的一幕:路稚宁面无表情地操纵着手中被他拆开的一片姨妈巾进行正反交替运动。
周寄安红着脸一把夺过姨妈巾,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嘶拉一声,她顿时就僵住了,路稚宁咦了一声,她才羞恼地夺过他手上剩下的部分,干了她今天干的又一件蠢事,她把姨妈巾丢进了垃圾桶。
路稚宁也没提醒她,只是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角,似乎已经预见了第二天男生们热火朝天地谈论男厕所里来历不明的姨妈巾的场景。
年少的周寄安红着一张脸,转过头在对路稚宁激烈地说些什么,但是场景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她的意识也逐渐清醒,那个少年路稚宁的影子也变得模糊。
周寄安翻了翻身子想要回到刚刚的梦境,可惜这并不是她能控制得,瘫在床上许久后她终于放弃,睁开眼睛望着被夜灯照的昏黄的的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
明明认得她却装作不认识,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也没再联系她。
引得周寄安胡思乱想了几个晚上,现在做梦都梦到他。
有时候她都觉得遇到他其实是在做梦,唯一能证明两人重逢这件事不是在做梦的证据是手机app上新加了一个人,上面有系统默认的路稚宁发的自己名字的消息,serendipity,头像是一片有绿黄红三色的七角枫叶,周寄安看着被放大的头像怔住了,原来在他那里。
他们上的高中校内和校外有很多枫树,一到秋天,清灰的石板路上铺满了金黄色的叶子,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在温暖却不刺眼的阳光照耀下,让人惬意地恨不得躺在长椅上昏昏欲睡。
只是她很久没有回去了,也很可惜最后那次回去的时候是冬天,冻得人头皮发麻,丧失思考能力的那个冬天。
她拉开床边的抽屉,取出一个相框拿在手上,眼睛所注视的毕业照上,两人凑在一块互相捏对方耳朵,路稚宁被捏着耳朵也是一派云淡风轻,唯有略微勾起的唇角显出一点他的情绪来,反观周寄安,即便一脸的痛苦也不肯撒手。
军训时拍的照片有两张,一张很正规,另一张就完全是群魔乱舞,照相机差点没把人兜住,所以两人的姿势并不出奇,但出来的效果竟然略显正常,也十分……和谐。
等她回过神时,把相框倒扣在桌面上,起身喝了一杯凉水,才平静的坐在床边。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路稚宁了。
以前在她随父亲去外地念书的那段日子,很难理解周围人的方言,再加之自己当时因为家里的问题根本没心情去融入那个环境,后来倒是有过些不大不小的麻烦,那段时间可能是想路稚宁频率最高的时候,不过因为后面的一些事情,她就克制自己减少了这个频率。
随着年岁渐长,再加上经历的事情变多,她就想明白了,确实不该因为一些事情就刻意把路稚宁放到一边,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有程舟了。
他参与了那段几乎是改变了她性格的昏暗时光,那个时候的他可谓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所以他之后出轨,她难以置信,更是难以原谅,但她始终对他都恨不起来,因为他对记忆中那个孤立无援的周寄安伸出过援助之手。
当然也不是说不够喜欢,只是那种感觉太过复杂了,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对程舟的喜欢里面掺杂了多少感激,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而且他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他们有过那么多的经历,却依然没有走到最后,她应该更多的是遗憾,遗憾为什么偏偏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周寄安舒展开唇角,看来从分手到现在,她还是有一点长进的,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掉的,对于她来说是这样,对于程舟来说也会是这样,她下意识地忽略掉刚分手那段时间浑浑噩噩度日如年的自己。
但她很清醒的知道去挽回一段不可能再继续的感情,结果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那些在他们分开前的美好回忆终究会被埋没,分开后的某些期盼也在他迟来的挽回之前消散殆尽。
程舟太后悔了,他明明是那个眼看着周寄安从女孩蜕变成女人的人,本来要和她携手度过一生的人,最后却只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心栽培的花被别人采走。
他不甘心。
刚从酒吧出来的他喝的烂醉如泥,一个劲地打周寄安电话都打不通,最后打了一个车跌跌撞撞地走到周寄安楼下。
而周寄安这边在和樊司通电话:“你找我干什么?他现在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会来找我。”
要不是她这个点正好醒了,她是绝对不会浪费睡眠时间和樊司说除了喂之外的任何一个字的。
刚拉开窗帘想要透透气就看见楼下有个走路拐来拐去的人,还撞路灯杆子上了,她正想发笑,突然发现这个身形异常熟悉:“我收回刚刚说的话,我已经看到他了,你过来吧。”
对于大半夜使唤樊司她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这人在程舟劈腿期间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打掩护的好帮手,典型的“好伙伴,好兄弟”,此时不用,岂不是对不起他这一连串的称号?
樊司这边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过来,他顿了顿:“嫂子,你和哥真的不可能了吗?”
周寄安心里嗤笑一声:“以后别叫我嫂子,担不起。”
樊司作为程舟的头号追随者,对程舟的任何行为都是带有滤镜和光环的,在他的心里,男人有几个女人都很正常,尤其还是程舟这样的天之骄子,周寄安这样的普通人能被他看上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程舟以前交往过的基本都是同阶层的女孩子,要么家世显赫,要么医学世家,要么书香门第,周寄安一个犄角旮旯出来的,没有任何背景,也无法给程舟带来以后事业上的任何支持。
门不当户不对,他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程舟能看上她,只是提醒了程舟一下,让他免遭绑架这种事,完全可以用钱来解决,犯不上赔上自己吧。
他也完全没有看到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闪光点……人长得普普通通,没有特别漂亮,程舟的所有前女友都比她漂亮,她也就是人白了点……好吧,白的透亮。
另外,善良算一个,可是善良的人很多,并不稀奇,不过她善良的有点不太一样,别人因为自己的善良吃了亏,多多少少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会避如蛇蝎,她不是,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在她的承受范围内,她都会愿意吃这个亏,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特别的固执,这个他并不觉得是闪光点。
但其实某些方面的固执是缺点,但是换到其他方面也许就是优点了。
她也是一个各方面都很认真的人,跟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完全不一样,也挺单纯。
也许这些就是程舟所看重的地方。
但即便这样,在他们这些拥趸眼中,也不觉得她配得上程舟,他是他们圈子里面最优秀,最拔尖的一个,永远都是父母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一个人,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这样上心过,除了她周寄安。
但她就这么跟程舟分手了,他一开始还觉得分了好,本来两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不匹配,后来看程舟的状态是一天比一天差,人越来越消瘦憔悴,他又想把周寄安找回来,先把人‘医’好再说。
交往那么多年就这么分了好像也挺可惜的,重点是程舟那么喜欢她,而且两人分手的原因本来就另有隐情。
他正想透露一丝半点,就想起程舟对他的警告,听到周寄安的话后,为她的不识趣而十分恼火:“之前那点小事你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哥都已经向你低头了,你又何必一直揪着不放,他这几年已经过的很不好了。”
他憋了很久的一肚子气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说完整个人都顺畅了多了。
周寄安对程舟的这群朋友的秉性可谓一清二楚,背着他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的样子,最开始的时候她被这群富家子弟恶心得不轻,后面想开了也无所谓了,她和程舟谈,又不是和他朋友谈,没有必要在意别人看法和眼光。
她没有借程舟女朋友这个身份受他和他朋友的任何一点恩惠,所以脊梁骨从始至终也从来没弯过。
樊司把大肠往大脑里面装的行为习惯没有让周寄安失望过,她也很清楚自己这个人在他们眼中的标签是什么,所以对于樊司的这番话她一点都不意外,也觉得不生气,虽然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非正常人能理解的言论了:“他过得不好,那是他自找的。”
“你交往了多年的女朋友背着你和别人在一起那么久,你能原谅?”
樊司虽然已经尽力避免往周寄安设的的圈里面钻了,但是越是控制自己的想法,越是跑偏,他也就是对程舟的一切行为没有底线,但是如果他的女朋友真的出轨,‘三刀六洞’,‘你死我活’总是要选一个的。
“还有,想跟我说话就把你居高临下的语气改了,以前忍着你们是看在你们是程舟朋友的面子上,现在你搞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周寄安想起以前被他朋友各种排挤羞辱的各种事,垂眼冷漠地看着楼下跌跌撞撞的人:“我和他没有任何复合的可能性,请你在他清醒的时候转告他。”
他鲜少见周寄安这么硬气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听出了语气中的坚决,那个想要透露当时隐情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悬在他的心上,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