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蛇而不敢穿过林子”的借口,海盗大副挨了船长一通臭骂。
由于挨骂的时候从岛西边找过来的海盗们已经会合,当着那边带队二副的面挨熊,大副更没面子。
憋气加窝火,和难兄难弟们在乱石滩前缩了一晚上,天光微微放亮,大副便振作精神,准备一举擒获朝廷钦犯。
谁知入眼的却是白茫茫一片混沌,五步之外看不到人影。
那嘴快的海盗又来劲了:“怎么样怎么样,老子说啥来着,看看这大雾,要是傍晚之前不起风,老子割了这颗脑袋喂鱼!”
大副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吆喝众海盗拎家伙上山。
海盗们叫苦,这漫天大雾的怎么上山搜人。
大副撂下句话,不想要赏银的就留在原地。
海盗们硬着头皮摸着五步内的地面向上山找去,可他们几乎连路都找不到了,谈什么捉拿钦犯。
常余昨晚吹了大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虽说有了黄石山底奇遇与《紫仪十方论》撑腰,可真要凭着现在的掌握程度翻江倒海,就算全大宁的牛现在即刻死了,他恐怕也翻不出一朵浪花。
可是话已出口,再吃进去不觉着恶心么!
看看秦氏父女殷切的眼神,看看竹声崇拜的表情,再看看姜儒和王翻译质疑的眉眼,常余只得硬着头皮前去布阵。
当夜风清气朗,在山顶上瞭望海疆,万顷靛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着粉紫色的星云。
天空中淡得一丝云彩也没有,要想起浪,没有风怎么能行。
面对如此一个晴好的夜晚,常余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子,心想你也不提前看看天,就敢许下这没道理的诺,若真得连几朵浪花都招不出来,以后还哪里有脸在“岳父老泰山”跟前晃悠。
常余偷眼向秦簪瞄去。秦簪仿佛猜到自己在想什么,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小年轻心里一虚,恐怕自己想这个“岳父老泰山”早了点吧,脸上微感发烧,忙将注意力转移到星空之上。
姜儒已为怀璧将伤口清理包扎妥当,秦无伤安排女眷们进洞休息,老爷们儿留在外边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常余展开黄金十分仪,摇对星空仔细勘测,再对应星位勘测山势海势,一番忙活后,渐渐有了一点眉目。
能不能召唤来风浪实在说不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山脊上行风布阵远比前次在地坑中复杂,但是此处土石树木又比地坑中的丰富,能出力的人多了四倍,两相抵消,如此也忙到后半夜。
常余将“行风阵”布在了小岛最高的两座山峰之间的长谷中。
谷中树木不多,条件比较理想,在两边山肩上用石头堆砌起来四五十座石塔。石阵布到一半的时候,满身大汗的四个男人已能感觉到丝丝凉风,待石阵完全布好,站在石阵中央,风吹石缝,已能够听到呜呜的风声。
秦无伤一半赞许一半疑惑,他不是悭吝褒奖之人,先勉慰了常余一番,接着问出关键点:“贤侄能确定以此石阵为诱饵,可以引来东海上的大风?”
常余舔了舔嘴唇,其实他心里也没谱,一切都是照着星象与《紫仪十方论》的指示照搬套用的,能不能行从来没试过,到此时也不敢再托大吹牛了,只好以实话回答。
“五月末乃是阴气衰退阳气升发的交互时节,去冬在海里留下的阴气消耗殆尽,数日晴好,太阳早将海中的水汽蒸腾,因此阴阳之气已经形成转化。”
他将手往东天一指。
“今夜星象开合严整,有沉沉紫气压在东方星座之上,此乃风雨之象。另外,《紫仪十方论》的《日月风云》篇中有记述,但凡海面平整如绸,是有大风雨的前兆。”
常余顿了顿,斟酌一下词语。
“以此推断,一日至两日间应有风雨。晚辈再以此阵为眼,以小岛的山形为幡,应该能将风眼吸引过来,到时即便翻不了海盗们的船,他们这些成天吃海盐的也势必不敢在没有避风港的小岛落锚。”
秦无伤听常余讲的头头是道,身为“一方诸侯”的秦将军越来越佩服这个后生晚辈,而作为父亲的他,却更多的感受到来自于抢自己女儿的这个男人的威胁。
即便常余真的能召唤来风浪能逼走海盗,可是自家的船已经被抢了,大家一样离不开这座荒岛,况且风雨停息之后,海盗们势必卷土重来,那时就不一定是对付一艘船的事了,众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藏在岛上的石洞中吧!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去烦,眼前的石阵已经将东风引了过来。
站在高岗处,可以见到东边海天相接之处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了,说明云层和水汽已经在向西边移动。
已经是后半夜了,忙了半个晚上大家都累得够呛,秦无伤和姜儒身上还有伤,秦无伤便吩咐大家回洞抓紧时间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明,常余第一个跳出洞来观察天气,一出来就傻眼了。
漫天大雾和想要的大风牛头不对马嘴,难道是自己的方法不对?
可昨夜明明有风的,难不成那一阵风只将海面上的大雾吹了过来便没了力气?
秦无伤紧跟着出了洞,眉头“川”字深深地褶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常余使劲抓了抓头皮:“恐怕是石阵规模太小,引来的风力不足以将外海上的风暴吸引过来!”
秦簪也跟着出了洞,她轻轻惊呼一声,虽然有雾无风,但她仍为常余能获得如此手段而暗自欣喜。
“其实大雾也不错,朦朦胧胧蛮美的,咱们看不见远处,海盗们一样看不见。”
秦无伤担忧道:“若是辰时巳时太阳把大雾晒化了,看你还有没有这份心情!”
姜儒站在最后说道:“为今之计还请主公和小姐到洞内隐蔽,万一真的雾散了,咱们还能在洞里周旋,再想计策不迟。”
将近巳时,大雾却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天色已不再变亮,看来大雾之上,天顶已经被云层遮盖。
常余苦挨在洞口,等着风来带走大雾,或者真实的心声是不希望大雾散去,因为秦簪正陪在身边,同样望着大雾出神。
秦簪主动坐在了常余身边,两个人的肩膀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像两个渴望接触又害怕莫须有的尖刺的心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