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余听到了秦簪的呼唤,他之所以没有回答秦簪,是眼前的一幕令他太过震惊。
在海蚀洞被海水冲刷出的石柱间,随着浪潮涌上来两个“人”,而当洞外的光线照亮这两个“人”时,常余吓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一个看上去像是活着的“人”,长着一张男性的面孔,茂密的长发与胡须连成了一片,湿哒哒地贴在肩头。
他**着上身,胸口和胳膊上肌肉虬结,但皮肤不是普通人应有的淡黄色,倒像是在水里泡久了,灰白得发光。
此刻,这“人”一对浓眉下的两只晶亮的大眼睛正在紧张地瞪视着常余。
“他”有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鱼尾!
常余揉了揉眼睛,再向这个“人鱼”怀中看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死了的“人”,消瘦的身体肋骨根根可见,手脚也是皮包骨头,皮肤好像沙皮狗一般松弛,灰黑没有半分光彩。
“他”有一颗灰不溜秋的大鱼头!
两声尖叫刺破了常余与石柱边两个“人”的僵持。
常余第一时间挡到寻过来的两个姑娘身前,挓开臂膀,一边护住一个。
秦簪和竹声也看到了石柱边的景象,竹声连惊带吓,缩到常余背后不敢露头,秦簪也吓了一跳,但她的目光立刻被看上去像死了一样的那颗大鱼头吸引过去。
“是它!”
石柱那边的反应也很强烈。
人鱼把鲛人往积潮水洼一丢,整个身子由鱼尾支撑着立了起来,双拳攥在胸前,胳膊上身上肌肉一块块隆起,眼中泛着凶光,喉咙里嗬嗬作响,似是示威,又像在给自己壮胆。
常余脑海中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哥哥给讲过的故事,说要是一个人进到山里,遇到豹子狗熊这些野兽时,千万不可慌张逃跑,一定要用最凶的样子盯着它,再慢慢一点点后退,等走出它的领地再跑。
前提是它们不饿。
眼前这条人鱼饿不饿不知道,但常余仍旧拿出了十二分的凶狠劲死盯着人鱼,自己都几乎给自己的状态吓坏了。
他右手翻回背后攥住不知是秦簪还是竹声的手,左手五指挓开,笔直地伸在胸前,腰半弯着,护着两个心上人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人鱼的脸色果然同两者间的距离有关系,常余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又给自己竖了一万根大拇指,慢慢推着姑娘们向石壁退。
眼瞅着就要背靠石壁了,也不知谁脚底下踩了什么东西,整个海蚀洞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吧”声。
这声音顺着狭长的洞穴向两边传去,激起的回音一声一声嘲笑此刻的僵局,当场四个活物有那么一刹那安静到了极点。
竹声花容失色,慢慢低头看向脚底下踩断的东西,赫然是一根长长的骨头,吓得憋了半天的恐惧再也控制不住,一声尖叫几乎将常余的耳膜刺破。
谁知另一边的尖叫更加刺耳。
如果竹声的尖叫像一根钢针,那人鱼的尖叫就像是一柄利锥。
一瞬间,仿佛海潮也不敢闯进高音的世界,整个海蚀洞应和着发出嗡嗡的共鸣。
人鱼显然是因为竹声踩断了一根鲛人的尸骨而大发雷霆,他附身从地上捡起鹅卵石,恶狠狠地朝竹声砸去。
常余急忙护到前边,下意识地用手拨挡石头,虽然用了“手里抹油”的招式,未使石头砸到人身上,但用肉手生格,也是相当的酸爽。
再退开一段距离,石头已经砸不到众人了,人鱼还在恶狠狠地威胁,似乎是想把三人吓走。
常余这边甩着红肿的双手不住地倒吸冷气,竹声心疼地想帮他按摩,又怕弄疼了,秦簪虽也心疼,但碍着面子没吱声。
常余偷眼瞧了瞧秦簪,见她不喜不怒的摸不准情绪,这时候不是撒娇卖萌的时候,火烧眉毛先顾眼前。
“咱们赶紧走吧,这怪物看着实在瘆人!”
竹声随声应和。
秦簪眼睛看向人鱼那边,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回答道:“咱们先往后躲一躲,找个暗处看看他要做什么!”
三人依言又向洞深处走去,到了一个拐角,藏进阴影中观察人鱼的行动。
人鱼又咆哮了一阵,看看人走没影了,这才从水洼中爬上岸来,自己爬一寸,回身将死去的鲛人拽一寸,如此非常吃力地挪动,将近一刻钟时间才将鲛人的尸体拖上岸十步远。
前方的石壁根有不少鲛人的尸骸,看样子这里是它们的坟场,原来却不是他们自己来此等死,而是由人鱼送上来的。
人鱼累得不轻,用手和鱼尾支着地,手臂不住地缠斗,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在蠕动,似乎在对亡者说“我已尽力”,不一刻,一颗晶莹的泪珠自半空中坠落。
秦簪是见过人面鸟身的句芒怪物的,她在蠲州时曾听闻这怪物乃是一种巫术将活人与禽兽的身体强行结合在一起制作出来的,此刻见了人鱼拖拽鲛人的悲苦样子,再也忍不住同情,从暗处跳出来,冲着人鱼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