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友听取国师庄无名的计策,水、步、骑三军由荆棘江椒江汇流口的西方渡过大江。
次日傍晚,舜军在鹤坂城西的荆棘江左岸扎营。
转过天的黎明,当蒙蒙的天光刚够显示出鹤坂城的形状时,四个方阵的火光倒映在江对岸三排黑洞洞的炮口上。
舜军三更造饭,四更布阵。看着火光下锃明刷亮的“金尊大将军”们,秦三友志得意满,遥想自己登上鹤坂城头那一刻的风光,猛然将帅旗高举过顶。
攻击令一下,候在大炮侧背的点火兵整齐划一地将香头送到***前,伴随着嗤嗤的燃药声与腾起的烟雾,荆棘江水似乎打了个冷战。
百炮齐鸣产生的震荡波叫荆棘江水变冷战为颤抖,本应是轰天巨响,却因为声音太过震耳,反而显得毫无声息。
一百五十颗赤红的铁丸几乎呈直线打到鹤坂西城墙,听不到呼喊哀嚎,听不到石崩瓦碎,只能听到不断在江左丘陵之间震荡着的隆隆惊雷。
漫天逃散的是惊了羽的飞鸟,满江跳跃的是吓破胆的鱼虾。鹤坂城似乎也给“金尊大将军”的威力吓得不敢出声,鸡犬小儿蜷缩望天,战马勇士颤栗伏地。
荆棘江左,一时间硝烟弥漫,迷迷茫茫看不清鹤坂的西城墙,舜军如此无差别地轰击了将近半个时辰,计算着弹药用量,鹤坂西门已经受弹超过五千发,秦三友这才举旗暂停轰击。
今天早晨没有风,阳光很费了一阵功夫才穿透浓烟。
之前因为背光,又有烟雾遮挡,舜军基本看不清鹤坂西门的状态,此刻烟消霾散,本以为能见到城墙豁出个大口子,谁知道鹤坂城巍巍挺立犹如泰山,丝毫不见缺损。
眼尖的人已经高呼起来:“竹篓子!竹篓子!”
原来鹤坂西门城墙外铺了厚厚的一层竹藤,都是全城百姓没日没夜编织而成的。
竹藤做成的屏障又厚又韧,铁丸打到上边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再打到城墙上时已无法有效破坏墙体。
竹藤上更沾满了草灰,防止热弹引起燃烧。
本想借着大炮的威力打开缺口,谁知入眼却是如此战果,秦三友登时傻了眼,一时不知所措。
他连忙着人去找庄国师,派了三名传令官,回报均说“找不到国师”。
秦三友头皮一麻,很亲切地问候了一阵庄无名的娘,恼火之下,咬着后槽牙将帅旗一挥,下令全军渡江总攻。
大舜步卒登舰强渡,前部舰艇将过江心,鹤坂城南水门豁然洞开,冲出来百十艘小快灵的柳叶艇。
荆棘江流由南向北,柳叶艇顺着江流疾速冲往江心的舜军登陆舰。
舰艇上的舜军立刻端起九转火铳守住右舷,只等宁军进入射程,来一个万铳齐发,连盔甲带人肉一齐打穿。
再看宁军的快舟之上,水军们个个赤条条不穿衣服,右手擎铁锤,左手握钢凿,一对对眼睛通红如血。
舜军的老水兵见状大惊:“当心敌军凿船!”
一声警示犹如暴雨前的疾风,迅速刮过舜军的心尖,一个新兵兜不住惊恐,手指尖一紧,“砰砰砰”连放了三铳。
这三响在紧张而死寂的接战等待中不啻于乌云间碾过的炸雷,腥风血雨再也兜不住了,舜军舰上万铳齐放,一时间江上犹如名门大户娶妻迎亲,噼里啪啦放起大红鞭炮来。
本来宁军还不知道舜军火铳的射程,这一早放枪暴露了底细。
柳叶艇将近火铳射程,宁军个个饱吸一大口气,纷纷跃入水中,顺流潜水向舜舰游去。
水性好的要露头换气三次,一般的要换气七次,舜军瞄着水面,但凡有个露头的,无数的弹子就向那人方圆十步打去。
被打死的宁军死尸顺流撞到船体,在右舷越聚越多,却多不过顺利达到舜舰船底的人,这帮“水鬼”抡圆锤子,对着木板粘接处玩命价凿起了船底。
自船体传来的沉闷的凿击声越来越密集,船上的舜军越来越慌。
右舷舜军的视野几乎被漂浮的死尸遮住,无法再朝水下的暗影射击。左舷的水军索性脱去战甲,抄起匕首、刺叉、鱼钩、水枪纷纷跃入水中,白条条在水中厮杀起来。
两边人都不穿军服,在水中谁也认不得谁,只知道拿着凿和锤的是宁军,不拿凿和锤的是舜军。
一时间利刃割开了喉咙,铁锤砸漏了脑壳,江水填满了肺脏,对手掏空了心肠。
眼睛越打越红,视野越打越差,胸腔越打越憋,气力越打越小。
船底水下这一场蛟龙争斗愈演愈烈,有的三杆枪狂扎一个人,有的没了兵器,掐脖子的掐脖子,咬耳朵的咬耳朵。
江水本就不清,血水混着气泡一阵阵翻上水面,水中更是混沌一片,活得越来越少,尸体越来越多。放眼望去,舜舰四周暗红的江面上飘满了浮尸,再仔细辨认,竟是舜军的尸体多于宁军的尸体。
第一艘舜舰开始缓缓向右倾斜,几乎片刻之后,水已淹到了右舷。
甲板上的舜军早已站立不住,纷纷跌落水中,机灵的早早地把战甲脱掉,反应稍慢的连人带甲沉入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