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王朝末年天下大乱,四方群雄竞起,太守高蚡在钟玄城自立为帝,创建大宁,他迅速统一江南,依椒江天险与北方众多政权对峙,建国六十余载,百姓安居,气象日上。当朝黄龙帝高阚登基之时,北方大舜王朝已然日薄西山,黄龙五年,宁军伐舜,一路高歌猛进,北方三年而定,接着大宁又对南方用兵,震服百越夷族,终于一统海内。大宁王朝数十年的经营使得仓廪富足、国力强盛,其都城钟玄东依黄石,北临椒江,四方通衢,万国来朝,一番盛世景象在此可见。
国有不知天子名讳者,无有不知东西两市人。东西市分处钟玄城乾阳大道两端,西市在白天开市,主要负责大宗贸易与内外互市,其内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各色食用如积,八方珍玩杂陈,另有众多异邦异域商人穿行其中,带来远方精致稀罕的玩意儿。东市仅受宵禁,白天售卖百姓衣食行用,夜里便成为娱乐消遣之处,灯火辉煌下,各色酒楼、书馆、戏台为远来的客旅以及城内的百姓提供休闲,其热闹程度更胜西市,尤其是楚翘溪两侧的明楼画舫,堪称帝都皇冠上的明珠,才子佳人谱唱红袖旖旎,豪商巨贾挥手一掷千金,官宦子弟恣情博买清醉,更有异士奇侠归隐其中。
常余心情大好,与刘奢相伴出了司天监,沿东城墙南行,进东貔门便到了东市。一入市口,映目的便是由大红灯笼串成的长街,各色牌幡在红光映照中招展迎客,其下行商行人如织,接踵摩肩,分左右对行,隔三差五便能见到华服汉装的异国人士,疆域周边各个民族的商旅更是数不胜数。街面上虽然人声繁杂,但压不住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普通的吆喝拼的是谁嗓门大,有水平的则拼唱腔与唱词,金锣木槌声声震耳,烘托出一派繁闹的消夜气氛。
夜市不论店铺还是地摊,十有六七都是售卖美食的,蒸煮逸甜,烹炸飘香,各种美食香味混杂游弋在空气当中,瞬间勾起了常余的馋虫,他拽着刘奢挤到一家老字号炸糖藕铺子前,排了半天队才买到两串,他递给刘奢一串,也不顾烫嘴,对着炸得焦黄的糖藕狠狠咬了一口,入口香脆甜糯,一股幸福感溢满心头。
刘奢瞅瞅手里稍许焦糊的东西,嘴一撇塞还给常余,“你留着吃吧,一点品位都没有!走,带你去长长见识。”
“奥-哪-去?”常余嘴里含着烫藕,咻咻地往进吸冷气,说话不清不楚。
“废话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
刘奢一把拽住常余,挤过人群,拐到一个小巷,巷子不深,一个人也没有,外边挤得能出一身汗,但这里边却清净。尽头开着一扇小门,门头简单,双排柱架着飞檐,檐下悬着一对招财进宝灯笼,既无门脸又无人迎客。
刘奢一只脚迈进门槛,常余停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哎呀,又不作奸犯科,又不烧杀抢掠,你怕个鸟,进来就知道啦。”刘奢斜着身子往进拽常余。
常余甩手挣开刘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你可别戏弄我,我一来胆小,二来没钱,这院子看着就古怪,我还是算了,你自己进去吧,云光茶楼今儿晚上莫子茶先生说书呢。”
“钱你不要发愁,本公子帮你垫上,正好还了你借我小抄的情。古怪可是一点都不古怪,等一会高兴了,你谢我还来不及呢,走走走,别磨叽!”刘奢的父亲在户部任职,自然不缺钱花,他转到常余身后,半推半搡把他顶进小门,常余无奈,只得进去。
二人穿过一条曲廊来到二道门,此门比首道门阔气了许多,四对金丝镂影灯高悬,照得松鹤献寿的门雕明暗斑驳,大红门柱右悬“荷香微露不用芙蓉献艳”,左悬“黛青浅扑怎烦脂粉涂浓”,中悬“遴甄坊”,两扇金漆青兽咬环大门虚掩,两名彪形大汉一身锦衣短装立于两侧。
为首的一名大汉见到二人,挪步拦在门前,抱拳问道:“贵客可有柬帖?”
刘奢笑吟吟地从怀中掏出一支半寸牙笏递给大汉,大汉接过略一检查,随即双手恭敬地将牙笏递还给刘奢,嘴里一个“请”字,闪身让开,另一名大汉推开半扇门,伸手请行。
常余躲在刘奢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刘奢回头,常余附耳道:“这可是烟花柳巷,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刘奢暗笑他没见识,朗声道:“说你没见过世面,还真是让本公子难看。实话对你讲吧,这里乃是全京城最好的艺坊,非显贵人士不可入内。”说着晃了晃手里花了五百两纹银买来的入门牙笏,刻意嗫尖了声音,“正所谓幽巷藏真,且不说这里边如何,单说这二位壮士,那起码是侠客级的人物,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带你来此一是酬谢于你,二是让你开开眼界。”
两个大汉闻言微微躬身:“公子抬举啦,小的们惶恐,还请二位公子移步内院。”
刘奢伸手攥住常余手腕,一把将他拉进门内。门后一左一右一样服饰的两名大汉同样抱拳躬身,其中一个头前带路,引着二人绕过淙淙水声的假山,来到下一道门前,门内转出一名紫衣侍女,接到二人继续往内走。
进了这道院子,渐渐可闻丝竹之声,鼻中嗅到淡淡茶香,紫衣侍女将二人引到一间轻奢雅致的客厅,请二人坐在绣墩上。常余不明所以,朝刘奢看了看,刘奢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表情,常余也不好再问什么。
壁厢又转出两名青衣小婢,各端一盆热汤,汤中撒着些玫瑰花瓣。花汤放在常刘二人身前,二婢接着跪坐下来去脱二人鞋袜。常余吓地一跳,连忙抬脚躲闪,旁边刘奢狠狠按住他的大腿。两名小婢掩口莞尔,一女接住常余的大脚,轻柔地脱鞋除袜。常余一双臭脚滋味纯正,羞得他面赛火烧,青衣小婢的芊芊玉指碰到他的双足,柔嫩微凉,不免令他心头一颤,侧着头偷眼瞧去,只见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装扮淡雅,容貌清丽,不觉多看了一阵。青衣小婢似是发觉,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稍稍低了低头,嘴角微微勾起,眼波左右流转。常余自觉失态,立刻收回眼神,余光正瞟到刘奢在旁边偷笑,顿时臊火烧到了脖颈。
沐足完毕,二婢为二人套上遴甄坊的新袜,接着将旧袜、鞋子和汤盆端走。常余偷瞥为自己浣足的小婢的背影,旁边引路的紫衣侍女看在眼里,不禁暗笑。
“二位公子里边请。”
常余傻乎乎问道:“我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