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级台阶。
换做是在现实里,战地佬估计得在半路歇两次脚。
然而在游戏里,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却是轻松的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看着那位身披金色动力装甲、站在大殿前等待他的老人,战地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台阶之下,那密密麻麻的、几乎缩成一个点的人影和火把,不由诧异地轻轻啧舌。
这时候,平静而和蔼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叫雷泽。”
“我……穿山甲,”从身后收回了视线,战地佬重新看向了那位穿着动力装甲的老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我的年龄?”
老人用充满智慧的视线盯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战地佬点了点头,干脆的问了出来。
“您多少岁了?”
雷泽微微抬起视线,盯着那座高大的拱门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废土纪元42年,我们攻陷了隶属于战建委的威兰特实验室,拿到了威兰特人的全部基因源码,标志着我们彻底掌控了自己的命运,并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独立和自由。”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尤里乌斯元帅亲手剪断了我的脐带,将我从破碎的培养罐里抱了出来……你可以替我算算。”
听完老人的话,战地气氛组愣了下,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废土纪元214年。
也就是说……
这老家伙已经172岁了?!
虽然搁到奇幻背景的游戏里这点年龄不叫个事儿,但要怪就怪这游戏太逼真了,让他一不小心就拿现实做了参照物。
“你很惊讶?”
“确实……”收敛了惊讶的表情,战地佬点了点头,感慨一声说道,“你大概是我见过最长寿的人了。”
老人淡淡笑了笑。
“活的久不算本事,这没什么可炫耀的,更何况我也不是活得最久的。”
“您是说元帅大人吗?”战地佬神色振奋,“他果然还活着?”
尊敬的禁卫军军团长并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而是转过身朝着大殿走去。
战地佬加快了脚步,追在了那猩红色披风的身后,跟着老人一起踏入了大殿。
巍峨的大理石柱连接着高耸的穹顶和地面,大气恢宏的浮雕镌刻在那一根根柱子上。
这里没有鲜红的地毯或十字架。
也没有电气化的照明工具。
唯一的装饰品只有乳白的大理石和一具具纯金打造的器皿。
身着金黄色外骨骼的禁卫军举着足有两人高的引火的长矛,点燃了镶嵌在墙壁上的火把。
他们的神情庄重而严肃,就好像在举行某个神圣的仪式。
随着那一支支火把点亮,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殿也被那徐徐燃烧的火焰照亮。
也就在这时,战地佬惊讶地发现,大殿两侧的墙上竟然刻着一张张浮雕。
那些浮雕就像壁画一样连成了一片,充满了故事,并延伸到大殿的尽头。
他走到了距离门最近的那面墙壁墙站定,向着镌刻在墙上的浮雕看去。
只见浮雕的最上面竖着三支熊熊燃烧的火炬,火炬的柄处连着三只强有力的手臂。
那粗壮的胳膊就像山岳,挺拔高昂且屹立不倒。而那燃烧在火炬中的火焰也炙热如太阳一般,驱散了地上的阴影。
“……这是战后重建委员会时期,废土纪元21年,威兰特人计划的开端以及苦难的开始,与此同时也是元帅大人出生的那一天……
走到了战地佬的身旁,雷泽伸手触摸了壁画,眼神似乎陷入了回忆,用温和而庄严的语气缓缓开口说道。
“废土客对他们的评价毁誉参半,而我们将其称为三巨头的时期。”
感受着那历史的厚重,战地佬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三巨头指的是技术部、生产部和防务部?”
“是的。”
老人缓缓点了下头,镀上黄金的食指顺着大理石的纹路,沿着那手臂上青筋暴起的血管一路向下,停在了那一颗颗细如沙砾的黑点上。
战地佬起初以为那只是填充色彩的点缀,直到凑近了才发现,那些黑点竟是一个个微雕而成的匍匐着的人。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
难怪他总听方长说,这帮大鼻子们是天生的艺术家和工程师,让他们去打仗其实屈才了。
这石工雕刻的本领,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万千幸存者的前赴后继成就了战后重建委员会的荣光,就像数以百亿的人联公民共同成就了人联的繁荣……”
“然而,他们的伟大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就这样,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创造了一头怪兽,喂养它,顺从它,最后恐惧它……并被它裹挟到了我们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上。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我们应该做什么,而又在做什么。”
看着陷入回忆的老人,战地佬的喉结动了动。
“我记得……战后重建委员会也是拯救了不少人的。”
雷泽缓缓点了下头,语气温和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如果它不拯救任何人,那它为什么要叫战后重建委员会而不是别的呢?火会燃烧并不值得感激,我们得记住活下来的人,也得记住被烧死的……这张壁画只是记载威兰特人的历史,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其他的壁画,或者类似的东西,记录着与我们不同的部分。”
战地佬也点了下头。
他记得巨石城的内城好像也有一座电影院,里面会放映一些过去的历史和基于现在发生的事情对未来可能性的演算。
不过那座电影院在巨石城大变革的时候已经被坍塌的大厦摧毁了。
只可惜,他并没有去那里看过,只是听游戏中的npc有提到过。
雷泽见他没有继续说话,便将目光投向了大理石墙壁上的浮雕,继续说道。
“在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之后,威兰特人建造了这座光荣院,作为献给元帅的礼物。而元帅则吩咐我们……也就是禁卫军,他最忠诚的仆人,将威兰特人的历史刻在墙上。”
“我们并不是没有更先进的记录技术,但尤里乌斯大人……我们尊敬的元帅说,想要篡改那些虚幻的光影很容易,唯独刻在石头上的东西不会被轻易的、彻底的抹去。”
“哪怕在我们之后来到这里的人削掉了整面墙壁,捶打过的痕迹仍然会渗在墙根的深处。”
“除非篡改它的人将这座丰碑彻底的毁掉,从大地上整个抹去,再在废墟上修建一座比它更高、更大、更宏伟的赝品。”
带着身后年轻的小伙,穿着黄金动力装甲的雷泽继续向前走去。
跟在老人的身后,战地佬目不转睛的盯着墙壁上的浮雕。
他先是见证了凯旋城的崛起,见证了威兰特人与变种人和掠夺者的战争……这些传奇一般的过往就好像在哪里发生过似的,让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直到某一个瞬间他才恍然惊觉,这些事情并不是发生过,而是一直在发生着。
譬如亚文特城的征服。
那些占据着人联时代的奇迹,拥有着先进技术与庞大财富,却将废土上的一些拒之门外的幸存者们,简直和巨石城的旧贵族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分歧点也正在这里。
征服亚文特城的威兰特人最终并没有做出和联盟一样的选择。
他们将吝啬的贵族处死,没收富豪的财产,而那些穷苦的可怜人最终也没有讨到好处……征服亚文特城的威兰特人将他们视作贵族的帮凶和走狗,将所有的异族贬为奴隶。
他们对全城的幸存者进行了彻底的清算,却唯独放过了问题本身。
赌场继续经营了下去。
而在之后数十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威兰特人也彻底从被迫害的人,变成了彻底的迫害者。
浮雕上的内容越来越触目惊心,乳白色的大理石墙壁上没有一片红,却画的鲜血淋漓。
再后来浮雕上又出现了一群人。
他们没有眼睛,也没有嘴,甚至被削去了鼻梁,只剩个耳朵。
战地佬认出了他们,表情也跟着错愕起来。
“那是……”
雷泽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克隆人士兵,你既然上过战场,应该不会陌生。”
战地佬当然认得他们。
那些八倍速生长的家伙,理论寿命平均在八年,而在战场上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年。
落霞之战,联盟把投降的克隆人士兵当俘虏一起收了,其中不少直到今天还活着。
他们没有生育功能,也没有完整的心智,几乎不可能融入文明社会。如何更人道地处理他们,以及是否将他们算作是人,一直是联盟生物研究所和社科院的难题。
见身后的小伙子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雷泽在关于克隆人的壁画前停住了脚步,回忆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我们用自己的基因源码,制造了一批不同于我们的威兰特人,指望着他们能替我们冲锋陷阵……不过事实证明,这是一次失败的探索。牺牲并不是一种可以被替代的东西,文明只有在支付了足够的代价之后才会往前走。”
失败的探索吗?
战地佬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