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果然还是沉了。”
曙光城，404号避难所，b4层的浏览室。
当听闻海涯号沉没的消息，孙岳池愣住了两秒，片刻后复杂的表情出现在了脸上。
楚光能看得出来，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的脸上既有如释重负的欣喜，也有对结果的犹豫，不过更多的还是他所说的“果然”。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而且是在将70号避难所的烂摊子扔给自己之前。
楚光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丝好奇。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坐在他对面的孙岳池却先开口了。
“你从前线离开没问题吗？”
楚光澹澹笑了笑说道。
“那里其实不太用得上我，没有我的时候，他们做的也挺好的。相比之下，与南海联盟当局代表的会面更重要。”
虽然钢铁之心号一直在前线，但他其实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待在那里，偶尔也会坐飞机回来。
比如黏共体有重要议程将在会上讨论的时候，比如联盟内部事务需要他来拿主意的时候等等。
孙岳池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挺好的……我听说南方联盟是70号避难所居民与南部海域幸存者共同组建的对吗？最终他们还是消除了隔阂……其实也挺蠢的，把vm玩成了‘黑卡’，我们都忘了我们本来就是同胞。避难所的门都已经开了一个半世纪了，还在用避难所居民称呼自己也太蠢了。”
“有时候我甚至不禁想，避难所应该设计一个自毁年限，到了时间就爆炸……说不定对活下去的人来说会更好。”
“那又过于形式主义了，就算没有避难所，也可以有‘黑卡’。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把这里变成博物馆不好吗？”楚光看了一眼周围，用打趣的口吻继续说道，“比如图书馆主题博物馆，我在这儿可是收藏了不少藏书，有繁荣纪元时代的，也有废土纪元的人民自己写的。”
孙岳池由衷地赞叹道：“看来你们真的从巨石城上吸取了不少经验。”
楚光：“毕竟我们不想把他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那样一来就陷入了新的循环。”
“挺好的。”孙岳池由衷地说着，看着楚光情不自禁地再次点了点头。
这是两位管理者之间的对话。
楚光知道那句“挺好的”的意思，那是一座避难所对另一座避难所“业务”的肯定——70号避难所的管理者认为，404号避难所的方法说不定真能结束废土纪元。
对于管理权限的移交，他的心中并没有任何的遗憾。
见孙岳池似乎没什么想说的了，楚光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好奇。
“我总有一种感觉，你早就猜到了今天的结局。”
孙岳池苦笑了一声说道。
“这还用猜吗？我记得我很早以前应该就说过吧，我只是一个湖表匠，到了我这一任终于湖不下去了。我考虑过所有的可能，但最终都是同样的结果，我的居民们认为我不负责任，但他们其实根本啥都不懂，我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看过了，这几乎是唯一可以让他们幸免于难的办法。”
顿了顿，他又说道。
“你应该看过70号避难所中的‘库存’了吧，就是那些怪我没开门的家伙吵吵嚷嚷着让我打开的东西。”
楚光点了下头。
“我并没有去过那里，但我的居民去替我看过一眼，确实有很多不错的好东西。”
孙岳池笑着继续道。
“你觉得靠那些东西能改变什么吗？或者说我把那些东西给他们又能有什么改变吗？”
楚光想了想，中肯地说道。
“确实也改变不了。”
库存里有不少动力装甲，但就靠70号避难所那些连枪都没摸过的菜鸟，就算出去了估计也是被联邦的海军陆战队按着头打。
武器归武器，操作武器的终归是人，而战争又是一个成体系的东西。
70号避难所的居民们在整场内战中分毫未损，而最终又在新的南方联盟的组建过程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尤其是他们是整场内战中，手上唯一没有沾染上同胞鲜血的家伙。
不管他们曾多少次诅咒外面的人，恨不得那些人全死光了再重新开始，那也只是在他们心里想想而已。
任何人的内心都有阴暗的一面，至少他们的行为姑且站在了正确的制高点。
这场内战之后，他们过去的错误全都一笔勾销了。
从结果来看的话，这家伙的休克治疗其实是有一点点用处的，至少避免了最坏最惨烈的结果。说他是个不负责的管理者，那倒也有失偏颇了。
孙岳池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声说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也许那个开货运潜艇的小伙子说的是对的，我们的祖先……可能确实不是通过正常的手段获得的避难所权限，真正的居民其实被关在了外面。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害怕着外面的人发现真相，害怕他们了解全部的历史，害怕未来有一天他们幡然醒悟，害怕他们意识到我们施舍给他们的东西本来就属于他们，因此不信任的基因一直刻在我们的骨子里……”
他的喉结动了动，继续说道。
“除了海涯号战列舰是为了应对来自军团的威胁，其他所有战舰虽然也都是以攘外的名义修建，但其实只是为了给70号避难所的统治加上保险。”
“不过讽刺的是……你也看见了，这些相互制衡的措施其实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而唯一一艘真正以军团为假想敌打造的战舰，更是从头到尾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我猜到了海涯号最终会沉没，不过确实没想到这场内战最终会以如此温和的方式收场……在我的设想中，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更大一些，最终的结果可能会比过去好一点，但不会比现在更好。”
说到这儿的时候，孙岳池看向楚光，诚恳地道了一声谢。
“这是你们的功劳……谢谢。”
“不客气，结束废土纪元本就是我们这些管理者的工作。”
楚光向他点了下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道。
“对了，李明辉来曙光城了，打算就今后的合作事宜和我面谈。虽然他没提出过要见你，但你想见他一面吗？”
孙岳池有些心动，但似乎想起了以前和某人的不愉快会面，又心有余季的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吧……我都退休了，他见了我也没用。”
“是吗？我倒觉得其实见一见会更好，那毕竟是你的同胞。当然，不见也无所谓，这是你的自由……”
楚光笑着说出了这番话，停顿了片刻忽然又说道，“70号避难所的管理者日志上有很多缺失的部分，你没打算把它补完吗？”
孙岳池有些心动，但似乎又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以后再说吧……我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
楚光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清算自己的问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能够理解孙岳池心中的心思，他对70号避难所还是有感情的，而且甚至比对南部海域的幸存者们更有感情。
清算到内战的导火索——洋流发电站的崩塌就已经足够了。
火炬教会是直接动手的人，而查拉斯及其党羽则是帮凶，已经死去的蒙戈总统则是纵容。
至于过去的一百五十年发生了什么，更早的两百多年前又发生了什么，南部海域的幸存者已经不想再追究，身为前70号避难所管理者的他自然也没有主动去做这件事情的理由，楚光站在联盟以及70号避难所现任管理者的立场上更没有理由去做这件事。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所以毫不犹豫的把避难所权限丢给了自己。
这场内战是南海联盟赢了无疑，但最大的赢家其实是始终置身事外的70号避难所，以及这座避难所的实际所有者联盟。
至于南部海域的幸存者，既赢得彻底，也输的彻底……
……
曙光城北街，公路镇旅馆的大堂，吧台前一片熙熙攘攘。
坐在这儿吃着早餐的住客们，正瞧着吧台旁电视。
对于早已用上可控聚变电力的曙光城幸存者们来说，电视倒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普及也是最近的事情。
一些靠着报纸和电台发展起来的传统媒体纷纷拓展了新业务，而一般大众获取信息的渠道除了看报纸之外，也多了看电视新闻这一条新的选择。
而在此之前，当地幸存者的观影设备大多都是vm改成的平板，而前者又主要是通过黑箱生产。
现如今，vm已经无需再通过黑箱制造，黎明城的工业区不但已经实现了量产化，而且还对其型号进行了好几次的迭代。
由此一来，玩家们用上了新的腕载电脑，曙光城居民也有了自己的新电视机，未来还会有自己的电脑，手机，智能穿戴设备，端点云，甚至是彷生人女仆等等。
从这一点来讲，某位管理者确实兑现了自己要在清泉市建一座新的理想城的诺言。
这里确实越来越像那个好地方了。
虽然目前还有些低配就是了。
此刻，电视机中正放着今天的早间新闻。
“……昨天晚上八点十五分，燃烧兵团成功拿下北岛总统府，并在总统府下方的地堡中发现查拉斯的遗体。”
“根据下颚处的枪伤和武器掉落的位置可以初步判断，查拉斯的死因系自杀。”
“燃烧兵团兵团长拒绝就本次行动的伤亡透露任何信息，但特别提到在进攻机场时未出现任何伤亡。”
“目前，燃烧兵团已将查拉斯遗体移交给南海联盟方面，保存在北岛医院停尸间，由当地幸存者自行决定如何处理。与此同时移交的还有查拉斯党羽及其伪内阁等一众官员，后续的审判工作将在近期进行。”
“随着查拉斯当局的倒台，南部海域旷日已久的混乱终于宣告结束，对于洋流发电站沉没事故以及金色海岸号考察船等一系列沉船事故原因的调查将与北岛的重建工作同步进行。”
“南海联盟当局表示，当务之急是重新恢复当地的生产生活秩序。”
电视机的画面一转，从演播室切到了环形岛的港口。
南海联盟海军司令及临时总统李明辉面对着一圈话筒，声音洪亮的说道。
“战争尚未结束，联盟支援了我们的战争，现在轮到我们来支援我们的盟友了！”
“北岛海军港口以及机场将向联盟永久开放，包括北岛的造船厂！”
“如果不将火炬教会彻底根除，麻烦将一次又一次的找上我们。我们将吸取昨天的教训，今后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都绝不再与野蛮合作！”
电视机中的画面继续切换，回到了新闻的演播室中。
“据本台记者采访，当局代表在新闻发布会上特别感谢了联盟的帮助，并表示南部海域的幸存者会永远记住联盟在危难时刻向当地人伸出的援手，欢迎联盟的幸存者来南部海域度假、工作、生活以及投资等等。”
“关于南部海域局势的更多最新进展，本台记者将为您持续跟踪报道！”
南部海域的局势报道结束之后，电视中的画面很快切换到了北线。
坐在吧台前的几个住客交换着视线，一个大清早就在贪杯的酒鬼打了声酒嗝说道。
“南方联盟……是锦川行省的联盟吗？”
“你是猪吗，锦川行省哪来的海？！”一名佣兵模样的男人嘲笑说道。
那酒鬼也不生气，理直气壮的说道。
“万一有呢？我又没去过哪知道……”
坐在一旁的行商用闲聊的口吻说道。
“那地方比锦川行省可要远多了，还要往南一点，得到赤道线上去了。”
一众住客们闻言纷纷感慨。
“……那可真是够远的。”
“我走南闯北也有些年了，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那酒鬼喝了口伏特加，都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