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轻轻吹散了枪口的青烟。
看着不远处人群中倒下的那个人,站在窗边的男人微微一笑,收回抵在窗边的左轮,翘起的小拇指轻轻拨拢了微敞的窗帘。
尖叫与怒吼此起彼伏,血色替代了被云盖挡住的夕阳·····果然这才足这条街上该有的颜色。
不过那些民兵意外的有些弱啊,他以为死的人会更多一些,结果好些子弹都是擦着他们头皮飞过去的。
是下不去手吗?
但他可不认为,那些暴民们会饶恕了那些人。
他的嘴角翘起了一丝邪恶的笑容。
好戏正式开始了!
慵懒的女声从不远处的床边传来。
“真是恶趣味,偷偷的来不行吗?”
男人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道
“太慢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场电影明明到了最后关头,却被按下了暂停。明明火药桶就在那里,引信已经插上去了,却没有人敢去点······联盟也是,那些贵族们也是,房明先生也是。”
他叫来茵,来自布格拉自由邦,是一名职业佣兵,同时也是觉醒者。而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名字叫赛丽特,是城外贫民窟里那个匕首帮的杀手。
很早以前布格拉自由邦就在巨石城布局了。
西格玛大人对这里的一样东西很感兴趣,那样东西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帮他们摆脱宗主国的控制。
大裂谷的庇护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那些高贵的大人们可不管小人物心里怎么想的,他们只看自己桌子上的那张蓝图,然后隔着一扇窗户指手画脚。
有些时候他们是对的,但并不总是对的。
他们需要那件武器!
因此,当希德老爷想除掉斯伯格的时候,匕首帮马上递出了刀子。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几乎已经成功了,却在最后的关头失手了,他们递出的刀子和斯伯格一起消失了。
这太诡异了。
“我担心一件事情。”赛丽特看着这个从远方来的男人,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顾虑。
“什么事儿?”来茵不在意的说道。
“城主,那个房明,”赛丽特随口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座聚居地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了如指掌,所以他肯定看见你开枪了。”
来茵不在意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啊,这个不用担心,你要是真调查过就该知道·····他只在两种情况下会出手,帮助这儿的人们解决变种黏菌,以及战后重建委员会相关的势力。”
要说为什么。
因为它就是这样的东西。
人不能贪得无厌地指望枪自己动起来,并且自己区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该死谁不该死。
初代居民们制作了它,同时也忌惮着它的力量。
毕竟人自己是一种善变的生物,设计AI的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老旧的操作系统能永远满足新生代的需要。新生代对老一代人设计的操作系统也没那么放心,毕竟孩子们要是总是认真听父母的话,人类现在应该还在石器时代,也没什么繁荣纪元了。
是的。
人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怎么能指望AI替人们想出来终点在哪,并且把通往终点的路都修好呢?
完全由AI管理的社会最终都会变成猪圈,再怎么像人的AI终究也不会成为人。繁荣纪元之前那个时代的人们就已经证明了,既要又要是不可取的。
这时,门外的楼梯,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
那声音很微弱,不仔细听几乎无法注意,然而来菌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那动静。
他立刻止住话头,眯起眼睛看向门口,放下左轮,拿起了桌上那把插着弹鼓的冲锋枪。
同样听到了些动静,女杀手也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拔出了枕头下面的匕首和手枪。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由远及近,就像叩响门扉的冬冬冬。
那声音没有丝毫的掩饰,停在了门前。
毫无疑问,那人就是冲若他们来的。
而这个时间,绝不可能有人来打扫房间······
“谁?”
来茵谨慎地出声道。
没有人回答。
本着先下手为强,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枪口爆开一串火光,撕布机的声音与橙黄色的弹雨骤然射向门口,在木门上印下一串串枪眼。
然而也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破损的门板轰然炸裂,纷飞的碎片如炮弹一般卷向他。
“妈的--”
来茵狼狈地矮身闪躲,侧滚到了窗户旁边,借着余光终于瞥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人。
漆黑色的镜面将她的脸遮住,她的左手拎着一面防爆后,右手握着一把短管微冲,后牌和胸甲上均刻着她的编号——X—16。
“去死吧!”赛丽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同闪电一般向她冲去,架起匕首的同时扣动手枪的扳机。
加量火药的子弹在防爆盾上撞开一圈圈细小的蛛网纹,X—16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抬起冲锋枪对准了她。
几乎是同一时间,来茵也瞄准了举着盾牌的她。
“哒哒哒--!”
橙黄色的弹道如雨点一样,几乎将房间内的空气烤热,赛丽特勐地一个滚翻躲开了从两个方向扑来的弹雨,失声惊叫地怒骂道。
“你想把我一起杀了吗!”
“老子要是不支援你,你特么已经死了。”
来茵骂骂咧咧地回了一句,一边向着窗口移动,一边保持着对那个X—16的火力压制。
那人纹丝不动地架着活牌,忽然扔掉了手中的短管冲锋枪,胳膊一抖甩出了一把半米长的短棍。
来茵童孔微微收缩,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他的心头,几乎毫不犹豫,他用后膀撞开了窗户,向外翻了出去。
“我撤了,你自己保重!”
赛丽特脸色一变。
“我--”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爆炸的气浪便吹散了她未说完的半句话。
骤然爆开的火焰顷刻之间将她和袭击者一并吞没了进去,这家伙在房间里埋了炸药!
可他是怎么带进来的?!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觉醒者说到底也是人。
爆炸的余波终于平息,一片黢黑的房间内冒着丝丝热气。
看着地上那个几乎被烤成焦炭的尸体,x—16晃了晃脑袋,丢掉被炸成两截的盾牌,食指在头上点了下。
“目标一死一逃·····”
“我受伤了,需要修理。”
同一时间,后背撞在街道上的来茵,嘴里漏出一丝痛苦的声音,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躲进了旁边的小巷。
虽然在房间里藏了一些炸药,但他无法确定那个疑似彷生人的家伙是否被炸死。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可惜了那个叫赛丽特的女入。
虽然得小心她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但来茵可以确信她是个好女人。
“内城····武器的控制器应该在内域·····”撤到临近的另一条街上,他望向内城的方向咬了咬牙,神色阴窥的喃喃自语道,“得想办法进去才行。”
······
历史总在无数的巧合中前进。
大的变局往往并非一定埋藏有多么伟大的隐秘,也许仅仅只是两只老鼠打架踢翻了油灯。
旅馆客房中的战斗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被那声枪响点燃的混乱却还在大街上持续。
整个巨石城都乱套了。
从外城通往内城的入口,穿着外骨骼的士兵在门前放置了射击掩体,在街上放置了分散人群的路障。
墨尔文一家人挤在内城的门口。
他们早就应该进去了,然而此刻却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家里最小的艾丽莎不见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枪声一响,所有人都慌了,只顾着往内城的方向奔跑,生怕被流弹误伤,怕被蟑螂一样乱窜的暴民追上。
也许她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很快就能爬起来继续跑。
希望只是如此。
基修把老管家揍了一顿,让那老头带着六个仆人顺着来时的路去找,找不到不准回来。
沃菲尔焦急地来回踱步,看了一眼手表,喃喃自语地念叨着。
“投票要开始了·····我们不能在等下去了。”
天已经要黑了。
他的父亲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失败了。
不过沃菲尔本来也没抱太大指望。
巨石城试图用债务捆住联盟,联盟反过来握住了脖子上的绳索,这场决斗必须有一个人死去,很可惜是他们输了。
那个男人确实有仁慈的一面,但这儿的人们似乎都选择性地遗忘了,联盟的那些聚居地都是怎么来的了。
每一座城。
都是一座活着的纪念碑。
当然,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这个家,以后只能靠他了。
沃菲尔握紧了拳头。
葛妮思瘫软在了好闲蜜邦妮的怀里,哭的泪眼婆娑,眼眶通红,不住地哽咽着。
“艾丽莎,我的艾丽莎.····你去哪儿了,快回来妈妈这儿,你以后想干什么都可以,妈妈再也不说报纸的事倩了。”
轻轻拍着闺蜜的后背,邦妮柔声安慰说道。
“我已经拜托我的哥哥帮你去找她了,一定会没事的。”
她的哥哥叫罗素,在第二千人队的千夫长,现在正在外面带兵维持秩序。得知消息后,他已经分出一支百人队去搜索艾丽莎的下落,表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平安带回来。
邦妮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艾丽莎。
还足这座聚居地。
基修咬了咬牙,眼神挣扎了一会儿。
最终,他做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一个决定——比当年夹着尾巴逃出这座聚居地还要勇改。
“我得去找她!”
沃菲尔听见这句话,一把拉住了那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将他揪到自己面前,瞪着他怒骂道。
“你疯了吗?”
基修死死地盯着他,像一条疯狗一样吼道。
“你才疯了!她是你妹妹!”
“是我的妹妹又如何!”沃菲尔再次提高了音量,鼻子几乎截到他脸上,怒吼道,“就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所有人都得在这里等着!陪着她一起去死吗?”
听到“死”这个字,葛妮思昏了过去,邦妮一把抱住她,面带愠色地瞪了沃菲尔一眼。
这小子真不会说话。
看着又怒又怕的基修,沃菲尔眼神忽然眯起,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推了他的肩膀一把。
“去吧,我不会拦着你。”
基修踉跄着站稳了身子,喘息着看着自己的哥哥,眼中一半是诧异,一半是愤怒,还有一点点害怕。
沃菲尔向他走进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那些暴民里面,没准儿还有几个伙计认识你。”
基修咽了口唾沫。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沃菲尔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该不会忘了吧,五年前那个女孩儿,那个老头,那一家人,还有那场火。他们确实死了,但他们还有邻居,邻居的邻居,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对你?”
基修的险色变的一片惨白,再也说不出去找艾丽莎的话了,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被抽空了。
那是他心中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些人,他也想过给他们一点儿补偿,但人都死了怎么补?
没办法了。
再建一座外城,让你们都过的好一点总可以了吧?就当·····是基修大人的施舍。
而且,听说Gr是个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东西,它没有筹码那一堆问题,甚至不需要央行和银行·····他不太理解那东西深层次的原理,但他愿意把这个新鲜玩意儿带回来,给大伙儿们都用上。
不过现在说这个似乎已经太晚了。
当看到可爱的艾丽莎消失了,和自己递给她的布娃娃一起,基修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
那些憎恨他、憎恨着他们的人们会怎么对待艾丽莎呢?
他根本不敢去想。
看着那苍白的脸色和发软颤抖的腿肚子,沃菲尔的眼神写上了一丝鄙夷,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真该多听听父亲的话,你这种蠢货就不该回来这里。你和艾丽莎都是白痴,你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白痴,非要我把这句话说出来吗!?”
“你这种废物就该待在理想城做你的白日梦,而她就该去联盟过她梦寐以求的苦日子。”
他揪住了这小子的衣领,表情扭曲。
“跟着我。”
“不想死的话。”
······
阴暗杂乱的小巷,屋檐下结着冰锥,无人清扫的积当盖住了坑坑洼洼的路面,几乎能没过靴子的边缘。
跌跌撞撞地在小巷中乱窜,艾丽莎的眼中写满了无助、彷徨与不安,冻得遥红的右手紧紧地抓着布娃娃,开合的小嘴漏出白色的室。
“妈妈······哥哥······”
“······你们,在哪儿?”
没有哭出来,是她最后的坚强。
她想大声喊出来,却又不敢发出很大声音。
直觉告诉艾丽莎,这座聚居地已经不是那个安全的聚居地了,即使丢了一只小猫也会有善良的佣兵先生替她找到。
如果是现在,她被人发现了,可能真的会死······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内城警报拉响,她的二哥终于回来和大家汇合,一家人匆忙地逃向了内城的方向。
她本来应该紧紧跟着大家,然而雪太大了。
在经过一处小巷子的时候,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都趴在了雪里,发卡也掉了下来。
那是父亲在庆典上给她买的礼物。
她下意识地拨开雪,将它从地上捡起,然而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大家却都不见了。
她出声想要喊妈妈和哥哥们,但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远处又是枪声又是爆炸,她的叫喊就像丢进火里的棉絮一样,连一缕烧焦的青烟儿都看不见,而火还在越烧越旺。
高耸的楼房挡住了内城,不敢停下的她只能在小巷子里乱牢,好几次都走进了死胡同里。
熟悉的巨石城忽然陌生了起来,错综复杂的街道彷佛变成了迷宫。不过这也不能怪人们把街道修的太复杂,她应该怪自己,明明这些小巷子就在她家不远的地方,她却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不过已经没空去想那些事情了,艾丽莎一边无声地抽泣着,一边无助地向前走着。
即便她也不确定,这是否是通往内城的方向,
就像那些愤怒的人们不确定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一样,整个聚居地的幸存者们都不可控制的疯了。
尤其是枪声一响,一切都变了样,连着火的房子都没人去管。
人们不再救火,甚至巴不得火烧的更旺,最好把一切都烧光,然后从头再来一追。
隔壁的小巷子里忽然传来动静,艾丽莎立刻停住脚步,慌忙地藏在了一堆破烂的箱子后面。
几乎就在她藏起来不到半分钟,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男人,从破木箱的前面经过,拐进了隔壁的小巷子里。
艾丽莎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嘿,这儿有个内城的女人!”
艾丽莎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中写满了惶恐和绝望。
但她很快便发现,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隔壁小巷子里,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
那女人瘫坐在雪地上,似乎和自己一样摔了一跤,手提包掉在不远处,里面掉出来几枚大面额的筹码和一些化妆品。
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们,她的脸上先足露出惶恐,接着变成哀求,一边后退着,一边求饶地说道。
“不!我,我不是内城的居民!你们找错人了,我······我只是在银行上班的职员。”
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呵呵一笑,那张脸就像这冰天雪地一般寒冷。
“银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很快有人附和嚷嚷。
“银行····老子平时最恨的就是你们!”
“你们不是挺能的吗?你害怕什么?哈哈。”
女人颜颜巍巍地跪在了雪地里哀求道。
“不·····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去找那些真正的贵族。”
“你说你不是内城的贵族老爷,”嘴边挂着一道疤痕的男人,玩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提包,“可你这手提包,是死亡之爪的皮吧?”
他是佣兵。
他可不会认错死亡之爪的皮长什么样。
“面值一千的筹码!”走到她身后的男人俯下身,将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片捡起,接着他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将它高高举起,惊喜地叫道,“伙计们,一千点筹码!这可不是穷鬼们用的钱!”
女人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嘴边挂着刀疤的男人俯视着她,眼神鄙夷地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她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这些人已经打定主意要羞辱她,要看她的笑话,拿她找乐子,把愤怒发泄在她的身上。
所以不管她说的是什么,他们一定会把贵族的帽子给她戴上去,哪怕她想摘下来,也会给她扶正了。
她干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希望这个过程不要太漫长······
一些人沉默地看若,甚至于大多数人都在沉默着,良知仍然存在于大多数人的心中,然而他们同样也在犹豫。
凭什么?
为什么一直是他们在忍耐?
贵族老爷欺负他们的时候可从未手软,现在他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放了一把火,却要担心它热过头了?
凭什么!
污言秽语多了起来。
“哈哈,我听说贵族的衣服是魔忠丝做的!”
“要不试一试吧,万一她把黑卡藏起来了呢?”
看着人们脸上的表情,最先向她发难的络腮胡男人皱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开口说道。
“嘿,伙计们,我觉得有些过分了·····我们可能真的找错人了,贵族可不会去银行上班,她也许真的只是——”
“闭嘴,没种的玩意儿!”嘴边挂着刀疤的男人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对接下来的事儿没兴趣,就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