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说笑笑,气氛正好,崔曜忍不住问道:“当初我还是手下一个账房,如今却位居于你之上,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么?”
元勰笑道:“我这十年,见了大厦倾塌,见了兄弟相残,家国破败,和这些相比,这如今家小亲族,能寻到一个容身之所,已不知庆幸了多少次,又岂会介意官职大小?”
如此,大约也是皇兄和冯司徒愿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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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长安。
长安这座古都,经过五胡十六国的摧残后,早已没有了汉时的华美,低矮檐墙,看着与普通的郡城无异。
不过,在成为商洛道的物品的中转地后,这座古城开始渐渐恢复元气,有了几分汉时的繁华。
官署之中,贺欢正在翻看这次的西北诸部的军队征召,西北诸的氏、羌、汉等的大族都愿意出丁出粮,而且对于这次征伐并州的兵马从襄阳调来这事充满了怨言。
在他们看来,这正是向襄阳的邀功出力的时候,凭什么雍州人来抢功?
于是,贺欢的手下将领,宇文洛生来送午饭时,没有走,而是停在那里,欲言又止。
“有事说事。”贺欢拿起炊饼,就着羊肉汤,一边吃一边看着手上文书。
宇文洛生于是左右看看,见无人,便蹲到长官面前,小声道:“都督,这次真的不能咱们去么?”
“那可是斛律大人要来,他是咱们的上峰,你说能不能改?”贺欢白他一眼,低头继续忙。
“可是,可是都督,您怎么能让这样的功劳飞走呢?”宇文洛生想着手下乡亲们期待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怂恿道,“都督啊,斛律大人,他头上也有更高的官啊!”
贺欢吃饼的手一僵,抬头,目光冰冷地看着宇文洛生:“此话何意?”
宇文洛生小声道:“要不,都督您再回一次襄阳,试试美人计?”
贺欢缓缓放下手上的饼,微笑道:“你以为我不想么?”
宇文洛生突然感觉到危险。
……
官邸之外,几十个衣冠华美,头发打理得十分严肃的中老年男子正等在官邸外的茶棚中,目光露出着焦虑。
而在这外边,是长长的队伍,几乎要排到街尾。
官邸外,一名小兵喊道:“十八号进去,十九号准备。”
立即有人飞奔过来,把进入官邸的那人的位置占了,眉梢眼底,都是喜意。
“这么多人求见贺都督,哪年哪月才能排到咱们,要我说,就该给门房送上厚礼。”茶棚中,一名中年士人沉声道。
“叫号的都是每天由贺都督随意选的,再者,大庭广众之下,他敢收礼么?不怕贺都督暴打一顿,丢出来么?”旁边人笑道。
正说着,便看宇文洛生鼻青脸肿地走了官署,立刻有一大堆人围了上去,问了两句后,又十分嫌弃地四散而去。
“哎,连宇文将军都被打了,你说咱们的礼,送得出去么?”一名氏人酋长打扮的汉子愁苦问。
“那哪能不试试!”旁边的羌人沉声道,“长安都已经有了州学,咱们不想想办法,便要被这里匈奴压在头上了!”
西北关中之地,种族繁杂,大家都不是一团和气。
而这次关中诸族,愿意那么轻易地接受并支持襄阳出人出粮,除了贺欢的兵马强悍之外,还因为关中得到了襄阳那边建立州学的允诺。
州学每年都会有近一百的名额,推荐到襄阳书院中阶入学,而考襄阳的官职,必须要有襄阳书院的毕业证明。
想到这,他们的目光又羡慕又嫉妒地看向了离官邸不远处,那正在大兴土木的空地。
在对视一眼后,他们的目光更坚定了:“怎么能只关中有,咱们凉州也必须有!”
襄阳书院如今已经成为了雍州、西北、关中之地的人才源头,这里不只收襄阳本地士子,天南海北,只要考过就收下,考不过就逐出,低阶的去工坊打工,自己找活路,中阶的可以轻易去工坊找些维修改进账目之类的活计,至于高阶的,那就容易了,无论是去考吏员,还是去研究所,又或者去开个补习班,基本都不用担心生活。
但是西北之地,距离襄阳十分遥远,诸家也不可能把未成年士子全送去襄阳学习,所以,州学就意味着各地部族将来进入那位大人麾下的必备之途,这是无论如何也要为家乡争取到的权利。
“地址选好了么?”茶棚中,他们又商量起来,“这事贺都督点头只是过第一步,咱们还要去崔别驾那里申请,还有夫子,到咱们凉州这种苦寒之地来,那可是要重金聘请的。”
“这肯定要凑钱的,先前北朝的供养人留了不少钱,要不先挪用一下?”
“啊,拿供养佛祖修筑石窟的钱来……”
“来为咱们子孙做计较,你就说行不行吧!”旁边的人瞪他一眼。
“当然行,地狱我来下,这钱咱们花了,”旁边的氐人汉子捶了桌子一拳,“到时各部族也不能等,我万俟氏愿意出马一千匹,羊五千只,这州学建在我贺兰山下正好……”
“你家薄骨律只是镇,凭什么有州学?”
“我们这是军镇,军镇你知道么?”
“呵呵,诸位别吵,我敦煌先前与西域三十六国联络了,他们也愿意重金前去襄阳游学,看建在敦煌镇最好不过!”
“别吵了,”立刻有汉族士人弥合道,“咱们要先让贺都督同意,再者,襄阳不是派了我当凉州刺史么,我也襄阳书院出来的,绝对能找到好夫子,诸位莫忧!”
“那我们薄骨律镇呢,”先前那万俟族的汉子立刻不悦道:“我们镇虽说是镇,但治下有前后河套,比秦州泾州加起来还大,怎么能因为不是州,就不给我们建州学呢?”
他是非常喜欢这个名额制的,没办法,他们这些氐羌赦勒等族,如果是正考,那肯定是考不过汉人的。
如果在朝廷没有职位,他们这些地方的人就又要像六镇鲜卑一样的,被欺负的无处申冤。
只要有州学,哪怕当不上最顶尖的臣子,但只要中上能有那么一两个为本地人说话的官员,也会大大减轻上边的偏向,这也是他们非要有州学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