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黛玉也坐不住了,忙往医馆寻人。郝辛见她询问,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我才不敢袒露身份。后来得知师父是女子,我就下定决心跟随了。对了,我名郝云馨,却是惟吾德馨的馨。”
见她语出即典,想到郝辛识字,黛玉细问,方知其父秀才出身,不由嗔怪:“既是女子,当初让你去秦北,也该与我分说一句!”
郝辛咧嘴一笑:“这不是想让师父收我作徒弟么,当时我也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的。”
看着这位微黑的面庞,黛玉叹道:“有件事要说与你知道,秦钟的姐姐来与我打听你了。”
郝辛一愣,黛玉笑了笑:“说是秦钟看中你了。你家里没人,虽然师同父,我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
要是寻常人,听了这话都得红了脸,不料郝辛却是个面皮厚的,只思忖了片刻,便爽快应了。
黛玉惊的瞪圆了眼睛:“你知他是什么人?这就同意了?”
郝辛眨眨眼:“他是您的学生,能差到哪去?再说了…他…他长得好看!”最后一句颇是理直气壮,黛玉听的沉默了。
见人姑娘家都没意见,黛玉艰难地张了张嘴:“…好吧…等秦钟他姐姐再来,我就替你应下此事。”
郝辛喜得笑眯了眼,黛玉看她微黑的脸蛋,不由视线下移。待瞧见一截雪白的脖子,方若有所悟,微微翘起唇角——好吧,这是个聪明丫头,倒不必自己多操心了。
等蓉大奶奶再次拜访,又过了半个月。这次黛玉把徒弟的情况细细说了,秦可卿与打听来的消息一一比对,虽名字不同,旁的无不印证,便放下心来。
因秦业前几年去世,秦家仅剩姐弟两个,秦可卿便替弟弟定了这门亲,看重的就是女方性子坚韧、有主见,与腼腆羞怯的弟弟相配。且这姑娘是婶子的徒弟,再差不了的。
此事黛玉也与丈夫说了,倒叫贾珠吃了一惊。他记性一向不错,当然记得当初从秦北带回去的黑瘦小子。现在这“小子”竟是个女子,还要与秦钟成亲?
惊讶过后,倒也觉得这样不错——有这么个媳妇管着,想来秦钟不会似剧情里一般往尼姑庵鬼混了!
……
进了八月,甄家那边来了喜讯,却是甄宝玉中了举人。贾母欣慰非常,私下还与贾政道:“我看甄家有宝哥儿在,起来是早晚的事。”
贾政附和两声,心里想的却是甄宝玉的乡试成绩不算靠前,得空得劝他磨一磨文章,过三年再考会试,省的成了同进士,到时甄家哪还起得来啊!
他这么想,自是这么做了。不料甄宝玉却婉拒了贾伯父好意,只道自己想早些考上做官,到时也有余力救济流放的亲人。
这话让贾政无言以对,不由气闷:“你可想好了,若成了同进士,日后就不能入阁拜相了。”
甄宝玉苦笑:“甄家如今这般,侄儿能科举已是陛下开恩,哪还敢盼着入阁?倒不如把这个愿望留给子孙后代,侄儿就不到陛下跟前碍眼了。”
这话说完,叔侄两个都有些沉默。打发了甄宝玉,想到贾环秋闱落第,又把人叫来斥骂了一顿,方解了心中郁气。
等甄宝玉中了同进士,想到甄家没了,怕他分不到好差使,贾母放心不下,还亲自叫了长孙说话。
看老太太这把年纪了,还在为旧交家的孩子操心,贾珠有些不忍,还是答应为甄宝玉说项。
因有贾尚书亲自出马,吏部很给面子,挑挑拣拣给甄宝玉分了个中等县,就在秦北葭州下面。
那地界如今委实不赖,许多新进士想去都得看运气。若不是贾尚书出面,这罪臣之子不被分到南夷、陇西这等荒僻之地才怪!还想去秦北,呸,做梦去吧!
甄宝玉带着媳妇上任去了,贾政想起庶子科举之事,隔三差五抓着贾环训斥,实令贾环苦不堪言。
好在次年秋闱终于中了举,伴着赵姨娘合不拢嘴的开怀模样,贾政寻思以儿子的水平,一时半会也中不了进士。
这小子既不如他大哥聪明,也不似甄宝玉有重担压身。这么一想,便把注意力移到即将考县试的贾兰身上。
至于春闱,也不拦着贾环。既估摸着考不上,不如试一试,权当积累经验了。
只这事的结果,却与贾政想的相去甚远,贾环竟考了个孙山回来!知道什么是孙山不?就是不如他的都落榜了!
报喜的来府里要赏钱,一家子都有些不可置信。贾母此番才第一次正眼看了贾环,王夫人的心情则更复杂一些。
要说嫉妒,那也谈不上。
可看着赵姨娘亢奋的眼珠子都突出来了,这心里,实在有些不舒坦——妾就是妾,真是小人得志,让人没眼看!
而贾政喜过一回,便命贾环不准再考殿试,毕竟这名次实在不好。
贾环面上老实,背地里却偷偷跑去报了名,殿试那日,天不亮就摸黑去考试了。
成绩一出,竟是倒数第二——有个贡生殿试污了试卷,给贾环垫了底。
送走报喜之人,政老爹抄起家伙就要打这个不孝子,贾环一边躲,一边没忍住道:
“我不想当大官,不想在京里待,就想离这儿远远的!”
这庶子一向怯懦,贾政哪见过他这般,不由气得抖了起来。还是贾母叫贾环过去吃席,王夫人过来寻人,方把丈夫劝住。
贾政直捶胸口,怒道:“我不是为你好?你竟这般忤逆!”
贾环不吭声,心下暗道:“从小您眼里就只有大哥和宝玉,哪有我什么事?我娘在太太跟前伏低做小,还不是隔三差五被罚跪?
她都这个年纪了,如今还跟在太太跟前打帘子,竟不如玉钏有脸面,叫我这做儿子的情何以堪?还不如早些考出来带她外任,也省得受磋磨。”
他这番心里话贾政夫妻自是不知,不然非得大板子教训这小子,不把他打个半死才怪。
虽是同进士,因贾母高兴,荣国府也摆了酒席宴客,赵姨娘却没机会上桌。贾环见状,更觉自己的选择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