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沉默许久,叹道:“这样也好。面子上的东西,到底比不得里子。”
看向贾珠,贾母又道:“日后我走了,你也跟蓉哥儿一样,把荣国府的牌匾换了吧。”
见老人家语出不祥,邢夫人、王夫人、贾珠等都出言劝解,贾母笑了笑:“总有这么一遭,不过预先叮嘱罢了,到时你们谁都不许拦。”
说罢,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两个儿媳,又对王夫人道:“等老二回来了,你也说与他知晓。”
王夫人连忙应了,贾母疲倦,打发人离开,贾珠方领着贾蓉往自己院里去。
二人坐定,贾珠问他:“你们府里,日后就是你做主了。只这爵位降等而袭,总有用完的一天。子孙后代走什么路子,你得心里有数。”
沉默片刻,贾蓉低声道:“这几年经了这么些事,侄儿也看明白了,想是陛下不愿咱家子弟从军的。既如此,那只有科举一条路了。”
见贾蓉心里跟明镜似的,贾珠颇是满意:“你能想明白此节,真是再好不过!知你不爱读书,反正袭了爵了,我也不强求。
族学是万代基业,日后你为族长,定要把它经营好。只要族学和祭田在,哪怕没了爵位,依旧可以耕读传家,再续旧日荣光不过早晚的事。”
贾蓉听得认真,正色应了,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宁国府这事带来的波澜着实不小,不提贾珍竟气的病了,四王八公里好几户,都因此陷入被动——贾蓉这小子怎么回事,冷不丁来这么一招,叫他们这些早就降等袭爵的怎么办?
心里直骂死小子不地道,做之前不通个气,各家心里也在计算得失。
聚在一起议了一回,还是舍不得名号,一个个都闷不吭声了。
贾珠早盯着他们,见这些人舍不得缥缈浮名,不由一叹——算了,还是各扫门前雪吧!
东府这边既成了将军府,院子也按要求改造了一回。秦可卿趁机将家里的下人裁撤了些,如今加上护卫和退下来荣养的老兵,不过二百人左右,府里的经济压力大大减轻。
而柳湘莲这边访了姑母,也按期回京与尤三姐相看。尤老娘跟着一道,贾蓉亲自作陪,令三姐与柳二郎见了一面。
尤三姐的确绝色,柳湘莲竟一见倾心。尤三姐本就喜欢他,如今近距离接触,真是喜欢上得加个更字。
尤家这边本就愿意,柳湘莲相看过后,问了贾蓉尤三姐的情况,也当即应下这门亲事。
此时的东府没有贾珍父子与二尤的那些破事,尤三姐是清白人家的闺女,又与贾家有亲,柳湘莲深觉样样般配,回家后便让人准备聘礼,又请主支帮忙提亲。
知这女方与贾蓉一系关系挺近,理国公府的当家人,现袭一等子的柳芳还问了一句,又让妻子帮忙张罗,令亲弟弟作了媒人,往贾府写立婚书。
对此,柳湘莲极是感激。聘礼主支帮忙出了些,他家中寒贫,没什么值钱的物什,想来想去,还是把一对鸳鸯剑放了进去,送去贾蓉府上。
尤三姐见了这剑,登时爱不释手,独把此物放进卧房,日日摩裟擦拭。
直到成亲那天,她也与旁个新娘不同,竟手捧宝剑上了花轿。
二人婚后自是蜜里调油,尤三姐性子虽烈,竟对柳湘莲百依百顺,尤老娘都不敢信。
因有了家室,柳湘莲方觉自己成日里无所事事,坐吃山空,加上他本就家底薄,也不好花用媳妇的,便想寻个生计。
只他读书不成,也就武艺好些,唱戏也来得。可这唱戏不是长久之计,又是下九流的营生,他也不愿靠这个赚钱。
苦思冥想了几日,忽而忆起数年前冯紫英劝他从军之事,方定了打算,竟是要往榆林卫投奔冯老兄,谋个军功去了。
柳二郎一向说做就做,便要收拾行囊启程。尤三姐见了自是要问,待晓得缘由,二人新婚燕尔,尤三姐哪舍得离了他?嚷着必要带她一道去才行。
柳湘莲寻思,他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媳妇独自在家,家里就几个洒扫下人,实在不放心,想了想便爽快应了。
于是夫妻两个辞了亲友,也未与冯紫英送信,便轻车简从往榆林卫而去。
这一路风尘仆仆,等冯紫英见到两人,已是过了一个多月,登时吓了一跳。
待晓得柳二郎拖家带口过来参军,冯紫英喜之不迭,连忙带人先安顿在自家,又令元春置办酒宴,为柳湘莲夫妻接风洗尘。
难得京里来人,元春也很高兴,自是办的妥妥当当。她前几年来了卫所与丈夫团聚,儿子则在贾家族学与侄儿贾兰一道读书,自到了榆林卫,去年又生了一女。
冯紫英喜的无可无不可,还专门写信与大舅兄炫耀了一回,言说女儿如何玉雪可爱,羡慕的贾珠眼珠子都红了,直嚷着必得生个闺女出来。
好在眼下晴雯有身,刘太医摸了脉,说似个女胎,喜得贾珠走路带风,这就是后话了。
柳湘莲在榆林卫入伍,因他长得俊俏,军中多有人带着偏见,甚至有说他与冯紫英分桃断袖搞龙阳的。
柳湘莲哪受得了这种话,直接单挑了几十人,用实力把流言蜚语压了下来。
因他出众,冯紫英也举贤不避亲,令其担任小旗。恰好遇着一桩小战事,柳二郎杀了几人,度其军功,又被升为总旗,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
战后庆功,冯紫英叹道:“贾子睿把榷场搞的红红火火,听说蒙古那边,许多部落现在日子过得不错,都不肯打秋风了,战功便比以前难得。照这么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呢?”
原来冯紫英这几年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如今堪堪升到正千户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