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自是无有不允,亲自写信与林之孝说起此事。
林之孝的回信亦十分快,不过月余,便从江宁到了京城。信中对贾珠提亲一事感激涕零,竟是一口应下。
这也难怪林之孝答应。贾芸与寡母相依为命、家业破败,但好歹是贾家正经爷们,又得贾珠看重,想来混的差不了。
加上常往林之孝家里走动,林之孝两口子对贾芸印象亦不错,深觉他会来事、人品好,与闺女年岁亦合适,林之孝早就私下琢磨这桩亲事了。
期间贾芸跟主子往秦北一去四年,常与红玉写信,时间虽长,可心意不变,林之孝爱女至深,便也认可了他。
回到京城已逾一年,期间贾芸之母几番病重,这事方缓了下来。
如今贾珠亲为贾芸提亲,林之孝见主子亲自说媒,说出去亦有面子,加之担忧贾芸之母病情再有个万一,岂不是耽误女儿青春,方赶忙应了。
于是贾芸这边很快也定了下来,与林家互换了庚帖。感念这小子在秦北辛苦一场,贾珠找他谈话,欲为其谋个出身。
贾芸却拒绝了:“堂叔好意,侄儿心领了。只这得花银子,如今府里不宽裕,侄儿心不在仕途,有没有这出身实在无关紧要。日后我和红玉过日子,再与堂叔跑跑腿,这就行了。”
见他知足常乐,贾珠更不愿亏待他。正巧荣国府管家缺了一位,单大良和林之孝常在外头奔波,吴新登一个人支应不开,待禀过贾母,贾珠便叫贾芸做了西府大管家。
贾芸自是喜之不尽,他能力出众,为人心亦正,倒把荣国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既安顿了贾芸,贾芹那边亦不好厚此薄彼。待问过他的意思,又与贾蓉通了气,贾芹也正式入职宁国府。
只这就开了旁支当管事的先河了,到底不可不慎。贾芸、贾芹眼下看着不错,日后会不会如赖大、赖升一样中饱私囊、滥用职权,这却不好说。
在贾珠看来,凡事不可不考虑最坏的结果,毕竟人心易变,到时大家都不好看。
于是思忖再三,他起草了《管事守则》,既明确了职责范围,也写明了违规处罚。
这里头再次声明“管家”只是一项工作,做的不好,贾母等人当然可以裁撤、追责,并不会因为旁支做管家就网开一面。
再者,管家也不是子承父业。日后更换,皆由主子指定。管家们彼此独立,各自负责部分事务,并不相互统属。
且管家之职受人监督,每年要进行一次考核。若有行为不妥之处,府中上下皆可投诉、举报。
《守则》呈贾母等人看过,自是没有异议。贾芸、贾芹与各位管家人手一册,翻开一看,皆心中警醒。
贾芹他娘和两个哥哥听说他当了宁府管家,本来还让给家里谋点好处。可贾芹深知厉害,哪敢做这事?自是连忙拒了。
有了紧箍咒,两府的管家皆老实起来。此番操作,倒有了后世公司部门经理的雏形,对此,贾珠却并不知晓,否则定要叹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了。
除了家务,眼下还有一事,却是甄太妃身子不好了,竟是到了弥留之际。
这甄太妃去年就患了病,加上忧思甄家,病情日渐沉疴,自过了年,已呈积重难返之势。
到底陪伴自己几十年,太上皇也不落忍,私下还劝了一句“放宽心”。
甄太妃苦笑连连——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家族,生死荣辱休戚与共,哪能真的放下?痰疾日重,直到今日油尽灯枯。
临终前,甄太妃还在启泰帝跟前为甄家求情,太上皇长叹一声,背过身去,甄太妃目露绝望,未几溘然长逝。
宫里新丧,宫外自是禁止一应娱乐事宜。诰命皆需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贾母及邢、王二位夫人乃至尤氏、秦可卿、李纨等每天都要入朝随祭。
甄家与贾家关系亲近,甄太妃故去,贾母还是发自内心感到悲痛,狠狠哭了一场。她年纪大了,经此一遭身心俱疲,也险些病倒。
等不用再去宫里哭灵了,贾珠这日却接到玄真观贾敬的信,邀他观里一叙。
接了信,贾珠颇觉讶异。无缘无故找自己必是有事,更何况自他来了此界,就从未与贾敬说过话。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里隐隐不安,贾珠未带一人,悄悄出了府,径直朝玄真观去了。
草长莺飞的季节,玄真观里繁花似锦,树木苍翠欲滴。由道童引着去了贾敬的院子,贾珠行礼坐下,这才细细打量眼前这位。
贾敬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隐有青灰之色。见贾珠盯着自己看,贾敬轻咳一声:“近日时常梦见道祖,一念所至,就叫你来说说话。”
放下拂尘,贾敬叹道:“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何出家吧?旁人都说我是丧妻的缘故,其实还有旁的原因。”
听他这么说,贾珠耳朵不由竖起,心道:“来了!”
也许,这就是他苦苦追寻的真相!
贾敬望向房梁,轻声细语:“我曾有个兄长,可惜八岁离世。在那之前,父亲虽暴烈,却从不将意志强加于我,只一味要求兄长学武。
我素爱舞文弄墨,也乐得如此。可好景不长,兄长走后剩下我一个,父亲只能要求我转性子从武,我自是不愿。
当时年纪小,不过六七岁,为此挨了不少打,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弃文从武,因此与父亲颇有隔阂。
后来大了,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从文从武与爵位无关,却与军权干系甚大。”
贾珠一愣,贾敬笑了笑:“父亲任京营节度使,世人皆谓陛下信重,我却隐隐不安。
贾家煌煌赫赫,西府代善叔父不肯掌军权,袭了国公爵。我父为长,因掌京营,却只能袭一等神威将军的爵,可见这信重里亦有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