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听登时大怒,冷不丁给了宝玉一巴掌,心中又急又痛:“糊涂!你都十四了,竟还跟云丫头一道玩,竟不知男女大防?
你哥哥早些年便说要好生约束你,只怪我溺爱太过,这才有今日之过!”
宝玉被贾母一巴掌打懵了,见祖母双手不住抖动、气喘吁吁,顾不得其他,连忙跪下,泣道:“老祖宗别气坏了身子…”
贾母忽地落下泪来,屋里只余宝玉的赔罪声。湘云见贾母拿男女大防训斥宝玉,也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脑子里乱糟糟的。
此时突然想起薛、林两位姐姐从不与二哥哥过从甚密,宝姐姐几年前还因二哥哥欲闯卧房愠怒,自己当时不以为然,觉得宝姐姐实在大惊小怪。
二哥哥不过跟她们玩耍,哪能出什么事呢!
如今看来,别人早觉宝玉不妥,自己才是那个糊涂的!
再瞧瞧宝玉,只顾着赔罪,绝口不提负责,湘云更觉自个有眼无珠,简直是个瞎子。
当初听到宝姐姐要给珠大哥做平妻,她还觉得这位将来日子难过。如今看来,不管难过不难过,至少珠大哥肯为宝姐姐负责,这就难能可贵了!
再想到宝玉的凉薄,湘云心生绝望,似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得倚在一旁勉力支撑。
贾母喘了口气,懒得看宝玉,瞥了一眼湘云,狠狠闭了闭眼,喝道:“都给我起来坐好,别跪着了!”
说罢,冲着外头大声道:“鸳鸯进来!”
鸳鸯正远远守着,听见里面叫,连忙起身进去。贾母面色难看,吩咐道:“你去请老爷和太太过来,我有话要说。”
鸳鸯应了,见贾母说完,旋即出了院子,就往荣禧堂传话。
贾政和王夫人正准备过来请安,忽见鸳鸯来请,不免有些疑惑。王夫人开口相询,鸳鸯犹豫片刻,认真道:“太太去了便知。”
到了松鹤山房,瞧见丫鬟们都在屋外,王夫人就觉奇怪。待进了屋里,贾母高坐主位,另有宝玉和湘云两个在,三人情绪都不大好。
打发了玉钏几个出去,贾母这才说了缘由。未及说完,贾政已气的面皮紫胀,一迭声就让人拿大棍,要把宝玉这个孽障打死。
宝玉骇的双腿发软、脸色惨白,嘴里叫着“老祖宗救命”,直往贾母身后躲。
王夫人又气又恨,既气宝玉不成器,做出这等丑事;又恨湘云不擅自珍重,举止轻浮方招此祸。
再想到宝玉是把湘云看成了袭人,便知那小蹄子跟儿子早有了首尾,白长一副老实模样,竟是个心里藏奸的,更让人生气。
自己虽提拔袭人,可什么时候让她做姨娘,那也得自个儿首肯了才行。袭人明显是心大了!
眼下宝玉的事要紧,袭人的帐以后再说!
王夫人有了定计,再想到这个惹是生非的儿子,不由心中恨极。到底舍不得打坏了,还是为他在贾政跟前说情。
贾母也怒瞪一眼贾政:“现在打他有什么用?你是生怕这事传不到外头去?当务之急,是宝玉惹出这档子事来,云丫头怎么办!”
王夫人瞥了一眼湘云,垂眸看向地面,轻轻拨了拨腕间的佛珠。
见王夫人不搭话,贾政看着梨花带雨的湘云,心中又气又愧疚,沉声道:“还能怎么办?这孽障既做出这样的事,自是要为云丫头负责了!”
湘云心头一颤,抬头便望向贾母。
贾母也是此意。湘云侯府贵女,虽襁褓中父母双亡,到底有长房嫡长女的身份。
自己先前屡屡接湘云过来小住,便有考虑这亲事的意思。宝玉乃二房嫡次子,说到底身份上还是宝玉高攀。
再者保龄侯府虽式微,到底是侯府。此事若不能给个交代,哪怕自己是史家老姑奶奶,两家也要结仇了!
一时又想到黛玉,贾母只得叹一声两个玉儿无缘。如今出了这档子丑事,总归是宝玉错处大些,也算老天爷替自己在宝玉的婚事上做了选择。
只略一思忖,贾母颔首道:“你说的是,如今也只能这样。今儿云丫头回家,倒时你带着宝玉一道,亲自上门提亲去吧!”
王夫人拨佛珠的手指一顿,冷冷瞥了一眼湘云,这才开口:“母亲,这是不是武断了些?说不得保龄侯还有旁的法子。”
这种轻佻不自重的丫头,即使不一根绳子勒死,也该出家做姑子去!
贾政却有些羞恼:“我与母亲说话,有你什么事?宝玉做错了,我到时押着他去侯府认罪,要打要杀皆由人家。
若表兄肯原谅这孽障,把云丫头许给他,此事也算有个收场。你还想整出什么事来,莫非真要搞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珠儿的亲事近在眼前,总不能让他被人笑话!”
提起长子,王夫人顿时不说话了。宝玉虽是她的心头肉,到底不能跟仕途显达的大儿子相提并论。若是为了珠儿的颜面,宝玉这边也只能忍了。
见王夫人似被说服,贾政望向母亲,贾母的视线也从儿媳妇的身上移开:“就这么定了。王氏,你等下就去张罗。
待史家来人,到时让政儿带着厚礼同去,面子上也好看些。”
贾政应喏,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只觉一辈子的颜面都要在今日被表兄踩在脚下。
他们父子过去,保龄侯难道还会给什么好脸不成?不把他们赶出去都是好的!
见此事议定,湘云这才觉得身上有些暖意,心里对贾母和表舅的公正不是不感激。
贾母也低头看向湘云:“可怜的丫头。只管放心,这事定不会委屈你。时候不早了,史家一会子就来人,你先回梨香院罢。”
湘云也不言语,只对着贾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时微微摇晃了下。
宝玉连忙扶住,湘云却一把甩开他,径直往外走。宝玉急道:“云妹妹,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