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回到府邸,坐立不安,一时拿不定主意。
思索良久后便是深深叹息。
他手上是路上摊子买来的后宅密事的本子,已经摊开翻了许多,他也从商贩口中探出了些消息。
从这种行当下手,流传甚广,又因这些东西一向寻常,不过是坊间处处可见的玩意,兼之这种下三流故事,不是什么文家之作,根本入不得官员及皇家子弟的眼,一时竟没人察觉,或说察觉到的也不敢言说,以至于到现在根本没引得朝廷注意,如今竟然也蔓延到这个地步了。
这显然是一出故意针对皇家的阴谋,用心恶毒之至,几乎要让皇家受天下人非议,外邦他国耻笑。
实在是狠毒,这计根本无需真假,只要流言起,议论纷纷,即便日后杀尽幕后歹人,布告天下此为有心人的恶意捏造,意在动摇民心,可千千万万张民众的嘴里不乏有痛恨朝廷的,皇上永远难以摆脱这个污名。
若要叫天下人住嘴永不能言,非暴刑之下人人自危矣。
但皇上是明君,秉持仁孝之治,最在意的便是千古名声,他怎能为这事,残杀所有无辜出言的百姓。百姓也只不过是被恶意利用的人言,若真施以暴行,落个残酷之名,便是为皇上杀害圈禁手足之行更添了一把猛火,岂不是再给了有心人又肆起流言的机会!
悠悠众口难堵,尤其在这谣言纷扰之际,更是万万不可妄动百姓,否则,将有大患。
这事关乎声名,极其棘手难办,更遑论皇上本身亦极其重名,历代天子都是如此。
便是他,没周全斟酌好一字一句,也不敢向皇帝进言分毫。
这是对天家的公然挑衅,将天子颜面踩在脚下肆意凌辱。
天子雷霆之怒,他也难以承受。
深夜,是最静的时候。
四更天的打更声幽幽响起。
这位老臣依旧未睡,他心绪沉沉,辗转难眠。独自一人睡在了书房,他匆匆披上外袍往外走,吹了冷风,才叫他神思清明些。
他整理梳洗一番,早早就往行宫赶。他相信这夜风波,得知了消息的不少,难眠的应更是隆科多。
他坐上马车,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里声声清晰。或许他是第一个向皇上进言的,即便是再容易被迁怒,引火烧身,他也不得不与皇上据实禀告,要尽早按下这事才好!
旁的耳目通达的大臣,他心里有数,怕是谁人一时也不敢言说。
行到半路,序章过长的雨终于落下了。没有淅淅沥沥,直接便瓢泼而下,像是天被倾斜,哗啦泄水一般急猛,青石板路溅起不断水花涟漪,车轮行驶的声音已不明显了。
闷雷炸了许多声,本就是有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