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了,春花竞相盛开。
莞贵人晋封后身子养了月余才好,皇上特赐汤泉宫浴,莞贵人一人随行。她自侍寝后便赐椒房之礼,此后皇帝连宠七日,后宫震荡。
莞贵人出尽风头,已鲜少有人关注怀孕的温常在了。一则莞贵人荣宠太盛六宫侧目,且父亲乃本朝四品官员,论身份和宠爱已越她太多。二则便也得益于她的谨言慎行,她一向不与人争论也从不仗着怀孕耀武扬威,恭谨谦卑的样子得了不少嫔妃好感。
她怀孕差不多也四个月了,近日腰上酸痛,已几日未去请安了,现下天气正好,让张颜海搬了把摇椅搁在前院的树下,她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感受这闲暇安逸的时光。
和风吹着,树叶微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旁人一走进来便是这幅惬意的场景。一人安安静静的躺在椅上阖眼,婆娑树影投射在地上,细碎的日光从树叶间隙出浅浅镀在她的身上,周围除了一些风吹过的细碎声音再无其他。
一幅平和、沉静的画卷。
沈眉庄看着,轻声笑道:“那我们可是来的不巧了。”
听到声音,本就没睡的余莺儿睁开眼看了过去。见她醒了,不远处沈眉庄带着甄嬛和安陵容朝这走来。
沈眉庄脸上略显歉意:“是我们吵着你了,温妹妹。”
“你们来是我有失远迎才是。”苏木扶她缓慢起来,几人客气地行了礼。
沈眉庄看向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温妹妹,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适,这才前来探望,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了你。”
“怎会。”余莺儿笑着说:“我这儿都闲得发慌,你们能来我高兴才是。咱们快进去说吧,哪有让你们陪我站在这吹风的道理。”
甄嬛抬眼看向周围的景致,眉间染上兴色,弯了弯唇笑着提议:“妹妹还别说,这儿可比咱们殿中舒服多了。春日暖暖,躲在这树下吹着风,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不如我们在这里坐着罢?我瞧妹妹刚躺在那里很是惬意,想来也是喜欢在这的。”
沈眉庄闻言也看了看,点点头说:“确是不错呢。”
安陵容只跟着打量周围,没有作声,她一向只迎合两位姐姐,不会有其他异议。
宫人很快便抬了桌椅来,置在树荫下,几人坐着喝茶聊天,倒也十分舒服。
三人中,唯有沈眉庄与她熟识些,安陵容平日虽也见得多,但她话少又不轻易开口,两人的关系倒像陌生人一般。
甄嬛与她只有在几日前请安时见过一面,但甄嬛是最伶俐的又爱说笑,有她活跃气氛,几人很快便相谈甚欢。尤其她见了余莺儿虽出身不高却落落大方,言谈举止十分不俗,诗书也能说上几句,与她颇有意气相投的味道,更生两分亲近之意。
现正说到春日里的花,余莺儿笑言:“立春日进内园花,红惢轻轻嫩浅霞。碎玉轩的梨花满堂我可还未见过,改日去碎玉轩同姐姐讨杯茶喝。”
“那正好。”甄嬛看向院墙边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微微一笑,“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那九月里我可要常留永和宫了,妹妹别嫌我。”
“诶,嬛儿你怎么个意思,当咱们不晓得这诗。”沈眉庄看向甄嬛,佯装恼了瞪她一眼,说出了下半阕:“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我可喜欢菊花,莺儿喜欢梅花,你说说罢,怎么办。”
“哎呀!”甄嬛立马轻捂住嘴,认错地打了几下,然后又狡黠一笑:“我嘴笨,说错了说错了,姐姐妹妹可别怪我。我最喜欢海棠了,可惜我宫里只有那么一棵,去年都没开花,今年总算催得花开,却也并不茂密,零零碎碎的倒失了海棠繁花的美。”
余莺儿笑着接话:“御花园有垂丝海棠,靠近千秋亭那,浅紫一片,我之前散步走到那,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是好看。”
“是吗,那可太好了。有道是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秾丽最宜新着雨,娇娆全在欲开时。等再下场春雨,那就是海棠花最美的时候了,咱们可约好一同去。”甄嬛甜甜笑着,又看向一直无言的安陵容,“陵容喜欢桃花,现在也是桃花的时候,可惜宫中只有花房那栽种了一点,旁的地没有。”
安陵容垂在身侧攥紧的手暗自松了些,她露出些笑容,“姐姐还记得。”
甄嬛看着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都糊涂了,陵容不通诗书,她们三人在这卖弄唱和一般可别伤了陵容的心。想到此,她便继续说起桃花,好让陵容也能跟着一块多说些话:“宫中虽没有赏桃花的地方,但我听说圆明园里有个绛妃轩,里头全都是桃花,春天时风一吹簌簌落下跟花雨似的。”
沈眉庄也说:“是呢,妃色一片可不就叫绛妃轩。也许咱们明年去圆明园就能看见了。”
安陵容带着些憧憬与惊讶:“啊,圆明园,咱们也能去圆明园吗?”
沈眉庄:“之前听皇后娘娘提过一嘴,说那边一直都打点着只等皇上开口去呢,皇上为先帝守丧已许久未去了,怕是今年夏天或者明年就会去,到时咱们也好跟着一起去了。”
甄嬛拉起安陵容的手,笑着跟她说:“是呀,咱们说不定明年在那过春就可以一同去赏桃花了,集了花瓣还可以做桃花酿酒,等到了次年,咱们就在那桃花树下喝酒看花。”
安陵容终于笑得开心起来,眉目鲜活动人,“如果可以,那是太好了。”
余莺儿浅啜了口清茶,只看着但笑不语。友情还真是拥挤,时时都要顾念着另一人的心思。
昨天是甄嬛连宠的第七日,今夜便是华妃朝沈眉庄下手的日子。
她看着正谈笑的沈眉庄,手搭在茶盏上慢慢抚着,不知在想什么。
救她,还是直接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