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收回了迈出门槛的脚,跺了跺,嘟囔着:“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讨厌。”话说着,却还是随着奉紫往内堂去了。
青帷纱帐中人影绰绰,宫人往来身姿轻巧,或置放了金盘冰鉴,或叠冰堆果其间,还有一双小鬟执团扇立在软榻后方,手腕轻摇,给榻上之人送去一阵儿凉风。
奉紫搁了木托,给她二人打手势叫其停一停,将汤碗端到主子跟前道:“娘娘且趁热喝了。”汤热风冷,两下里冲在一起必是难受,主子身怀六甲,自然不能因贪凉而受罪。
碧桃接过黑黝的汤汁屏息,中药味苦,她是决计受不得一勺一勺喝的人反胃,便在众人见怪不怪的目光中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奉紫忙是将一小碟蜜饯呈上去,她捻了一颗来吃。总算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然她喝完没多一会儿,就听外头宫人来报:“启禀娘娘,芳华阁的贞美人在门外求见。”
贞美人?
纤柔白皙的手腕搭在奉紫奉着的锦帕之上,由她将指上的甜腻蜜渍拭去,碧桃弯了弯唇道:“宣。”熊黛儿既然是踩着她上位,在自己不主动道谢的时候又怎么会任由这根线断掉,早晚也会来见的。
“是。”宫人弯腰而退,并没有问是否在内堂接见的问题。
看娘娘这架势,是不想挪去外厅了。
“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身体安康。”两侧纱帘缓缓而落,贞美人身姿窈窕,行步袅娜,给碧桃盈盈下拜。
请安的词不知凡几,她偏挑了一个“身体安康”,可见是挟恩而至,一来就想从侧面提醒碧桃,是她挡在前面受了罪过,才能让碧桃“身体安康”。
碧桃端详了她一会儿,难得没有端出平日高傲骄矜的姿态,竟是含笑温和道:“贞美人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只是没叫她起身。
“托娘娘洪福,妾身已是好了。”对着碧桃,熊黛儿眉宇间的妩媚之色稍敛,恐怕平白增添她的不悦。
其实她也把握不准贵妃到底有没有明白过来那件事是她策划的,毕竟贵妃在后宫中的行事素来以蛮横霸道出名,前不久的火刑一事就将这名头推到了最高峰,但也由此,让人们忘却了贵妃心中的算计,忘记裴才人被迫出家时她们对碧桃的机智谋算亦百般忌惮的情形。
于碧桃来说,既然阳谋可行,又何必委屈自己藏在暗处?
“前朝有一妃嫔姓杜,因体弱多病不受君王喜爱,多黯然隐于其余妃嫔之后。”碧桃觑了一眼她作态的模样,没再与她继续客套,另挑了话头,徐徐说起前朝旧事来,“后有一回她被人暗害,服侍时呕血于君王面前,本是心惊失色,恐慌不已,没想到那君王反赞她‘杜鹃啼血,戚戚于心,别有一番风流之姿’。杜鹃啼血原不是褒词,戚戚亦然,让那君王一说,竟是贬词褒用,让人立时就能想起那位妃子当时纤弱致妖的模样。这番转危为安,倒也教人心动羡慕不是?”
“不知娘娘想与妾身说甚么?”熊黛儿心中警惕,面上却丝毫不露,犹自镇定道。
“没什么。”碧桃闲将手臂搁在竹夫人之上,轻徐笑道。那物什是由细竹篾结作花眼,原柱形态,用于夏日等同于汤婆子在冬日里的作用,触手生凉。那语句中也仿佛由此生了一丝凉意,沁入贞美人玉润的肌肤,在血液中四处流窜。
“本宫还以为贞美人会趁机学一学杜氏的做派,勾得皇上——意动呢。”
“妾身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