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恐就会开始权衡田地跟知识的价值了。”
“只要有人动了心,目的就达到了。”
“只要后续朝廷稍加引导,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士卒,在家中有足够养活一家人的田地后,把其余的功赏用来培养子嗣上。”
“因为对他们而言,知识那是上层人才能掌握的。”
“他们的子嗣一旦习的,岂非有机会能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贱民’,成为大秦的吏,成为士人,成为贵族?!”
“士卒在外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子孙后代。”
“但获得田地钱财最终又能如何?依旧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世世代代继续为黔首,遇到灾年,恐还要到处逃难,但若是有识字之能,至少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布衣士人了。”
“这两者间的差距可是很大的。”
“而但凡有点见识,亦或者有点野心的人,在他们的眼中,官府给与他们子嗣上学的机会,是远比功赏得到的田地钱粮更有价值的。”
“毕竟……”
“这是能实现阶层跨越的!”
扶苏跟胡亥良久无言。
经嵇恒开口,他们才意识到一件事,对他们而言,识文断字,学习知识,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落到底层黔首眼中,却近乎是上天恩赐。
黔首一生除非是真的没法活命,不然他们的一生都是为了家庭。
而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延续。
嵇恒正是清楚认识到了这点,所以他没有选择从黔首自身出发,而是选择从黔首的后代出发,通过黔首的子嗣,来动摇黔首对田地钱粮的坚持。
最终让黔首认可这种解决之法。
这些年来,朝廷想了很多办法,试图让黔首松口,但一直没有做到,甚至于后续为了强行对象,将大量秦人迁移向南海北原,引得秦人怨声载道。
胡亥就记得一件事。
当初始皇南巡时,曾到过南海,当时始皇问过赵佗一句话。
南海大军,军心稳定否?
他当时年岁尚轻,并不懂其中含义,但今日听了嵇恒的话,也是赫然惊觉,只怕当时始皇就已意识到了问题,所以才特意问了赵佗,后续赵佗的答复是‘南海秦军老秦人,何变之有?’,这才让始皇最终放心。
但现在嵇恒另给了一个解法。
不同于寻常。
而是从家族的延续跟前景为出发,跳出功赏只能兑现给士卒的角度,从而让出了一个更切实可行的办法。
扶苏深吸口气,心绪久久难平。
他依旧有些恍惚。
他其实已明白了一些东西。
识文,对他们而言,很是稀疏平常,但对黔首而言,却很难能可贵,因而朝廷只要开了这个口,就可以借此解决掉很多士卒的功赏问题。
原本该赏赐的田宅钱粮都可以免去。
唯一给出的就是授业。
但相对于实打实的田宅钱粮,派一些人去给一些孩童讲课,对官府而言无疑是很划算的,因为只是简单识字的话,在官府眼中并不值多少钱。
他抬起头,看向嵇恒,眼中满是敬畏。
嵇恒这一手太绝了。
在黔首眼中,田宅钱粮的确价值很高,但跟知识相比又明显有些不值,而在官府眼中知识是很低廉的,正是这么一来回倒腾,官府当下棘手的问题,顿时就迎刃而解。
高!
实在是高!!!
第189章 我,嵇恒,恶龙也!
清风习习。
吹动着发须,也吹动了心弦。
嵇恒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双眼略显茫然的看着天空,手中端着陶碗,他也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此举的确是解决大秦经年积累下来的陈苛最合适的一个办法。
只是‘从娃娃抓起’,问世的太早了。
他也不清楚,将这个‘魔盒’这么郑重的开启后,会对天下日后造成怎样的影响。
但他并没有多的其他选择。
他端起陶碗,汩汩的喝了一口,声音带着几分宽润,道:“这个办法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一旦处理不好,就可能官逼民反,过去官府施压的只是青壮劳力,一旦朝廷把目光放到了‘家庭’上,日后会酿成怎样的恶果,我自己也不敢预料。”
“但就目前而言,此举最切实可行。”
“也最容易囊括到大多数获得功赏的士卒。”
扶苏目光微异。
他还是第一次见嵇恒这般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