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久瑶眼睫微敛,端起茶盏。
萦绕在鼻息间茶香才压下一二分血气,她便又听陶屏叹道:“姑娘今日是赢得满载了。”
洛久瑶抬眼:“还要多亏了东家,不知这样好的苗子,东家是何时得来?”
陶屏笑而不答,只道:“姑娘若是对二十一有兴趣,不如听听小人的法子?”
见洛久瑶不语,陶屏又开口。
“小人平生最喜看斗戏,我瞧着姑娘身边的人出手不凡……”
他指一指洛久瑶身后的沈林,“姑娘派这位小兄弟同我养的护卫比一场,若赢下,小人定然会将下面那个奴隶拱手赠与姑娘。”
洛久瑶瞥他一眼:“你在与我做赌?”
陶屏道:“这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姑娘说不是吗?”
洛久瑶捻着茶盏,道:“看来东家对这样的赌局轻车熟路。”
陶屏笑了:“姑娘都已来了北地,莫不是还对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抱有怜悯?在这里,人命本就可以待价而沽,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东西。”
台下的线香燃尽了,石台上已尽是七零八落的尸身。
二层的护卫收了弓箭,与此同时,金银若碎雨,自下方的厢房抛掷而出。
那位被人称作‘二十一’的少年浑身浴血跪立台上,手中长棍已然从中折断。
他又赢了。
洛久瑶轻笑一声,放下杯盏,索性顺着他的话道:“依东家所言,我的人可是千金难买,若磕了碰了,东家怕是赔不起的。”
“看来姑娘不满于我所说的筹码。”
陶屏看着盏中未动过的茶水,道,“姑娘想要我拿什么来做注,不如说来听听?”
洛久瑶本想开口回绝,却听沈林在后轻唤了声:“姑娘。”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耳畔,洛久瑶的心头骤然一紧。
她没有回头,抬手,为陶屏添了盏茶:“我要东家用这景央园做赌注,不知你是否要赌?”
陶屏也微怔了怔,看一眼她身后平静而立的少年,眉眼笑开了。
“好。”
陶屏笑道,“小人定然说到做到,若姑娘赢了今日赌约,这园子以及园中的一切都赠与姑娘。”
说罢他轻敲一敲折扇,侯在屏风外的侍从走入,示意沈林跟随前往。
洛久瑶面上仍然自若,只是草木的清淡气息略过身畔的一瞬,她下意识抬手在案上,想要撑身站起。
一只手悄声按在她肩后,轻拍了拍。
洛久瑶收回手。
厢房内再次安静下来,石台侧的灯火暗下,好一会儿,又重新亮起。
两个侍从引着少年自石台旁侧的廊道走出。
沈林身上的长剑并未被侍从收走,他身着暗色的衣衫独立在石台中央,因颜色不够明亮,又束着袖口腰身的缘故,他的身形被周遭的灯火映亮,抽条成细长的影,一道道烙在地面上。
洛久瑶侧首看去,掩在案下的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显出青白的颜色来。
陶屏瞥见她的神色,转手之间,已重新沏了壶茶水。
洛久瑶面前杯盏中的茶水已然冷透,陶屏请回她的茶盏,重新添了热茶。
“今日这茶是为姑娘备的,还请姑娘尝尝。”
洛久瑶收回目光,捻起茶盏,却依旧未喝。
见她不愿饮茶,陶屏又道:“姑娘不必防备,小人不会卑鄙到在此等物件上做手脚,只是想请您品鉴一二。”
茶香重新扑入鼻息,初时清润,后至醇浓,确是金贵的茶种。
洛久瑶道:“东家盛情,这茶自然是好茶。”
台侧线香燃起,飘飘渺渺的烟丝中,火光照亮了斗戏台一侧。
只一瞬,洛久瑶瞳孔骤缩,指节几乎要将手中茶盏捏碎。
那里并非是如陶屏所言的护卫,亦不是什么凶兽或是他派上的打手,铁笼之中甚至并非如方才那般装着衣衫褴褛的青壮,而是……相依偎在一处,面色惶然,满是惊骇的老幼妇孺。
护在洛久瑶身后二人显然也瞧见了台下的情状,长剑出鞘的细微响动落在耳畔,沈溯终究没能忍住,在后低声唤了一句:“姑娘。”
洛久瑶抬了抬手,拦下他未能出口的话语。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斗戏台上。
台侧的铁笼已经打开了,形貌枯瘦的妇孺老幼蜷缩在铁笼一角。
有人垂着头颅叩首,有人跪伏在地低声恳求,立在二层的护卫们拉满了弓弦,台侧线香燃烧,香灰跌落又飘散,转眼燃去半支。
她看着斗戏台上的少年缓缓走到铁笼前方,他抬手抚上腰间长剑,却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