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子。
深夜里,张远涯的情绪有很大波动,姜午秋最先从犯困的状态清醒,她紧握着他的手,贴近他似乎在说话的唇边。
唇嚅动缓慢,破碎的音节一点点接成一句话。
午秋,对不起。
姜午秋再也坚强不起来,泪水奔涌而出。与心脏停跳的仪器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她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楼下的张老爷子倏然睁开眼。
伴随着人来人往的忙乱,笠舟身穿婚纱,神色大恸却始终没有掉泪。小也在陈铮岩的怀里挣扎着扑向病床,死死趴在张远涯的身上哭喊爸爸,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趴在爸爸的胸口,也是最后一次。
生离死别这样无常。
五年前,她送走了那个养了她二十多年的爸爸,现在送走了她哥。
笠舟觉得累极,双腿一软,险些倒地。陈铮岩眼疾手快搂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对进来的陈皓月点头,“哥,你先帮忙处理下。”
陈皓月拉开姜午秋,纪东白上前对张远涯做了一个全面检查,“生命体征完全消失,病人已经死亡了。”
紧随而进的张老爷子老泪纵横,却是先走到了笠舟身边,苍老却有力的臂膀把她搂进自己怀里。笠舟死忍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迸发了,她扑在爷爷的怀里,“爷爷,哥走了。”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张老爷子拍着她肩膀,不知是在说她还是在说张远涯。
与此同时,远在平海疗养院的赵敏钰大约母子连心,心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脑袋里像是有一个□□炸开。她声嘶力竭地又吵又闹,几乎把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砸烂了。幸好韩照坤跟着杨虹一起来了,勉强制住了她。
杨虹挂掉电话的时候,眼里有泪,“照坤,那孩子……走了。”
韩照坤闻言长叹,刚刚被他抓住的赵敏钰突然发力,把他推开,冲了出去。
“快!抓住她!”
疗养院出动了四个安保人员再加上韩照坤才勉强把赵敏钰在院子里拦下来,她目光清明,坐地痛哭,嘴里大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张远涯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只有亲人参加,连友人也没有。是啊,他年纪轻轻就成为植物人与病床为伍,哪里还有什么朋友。头几年,他的手机响过,笠舟没有接也没有回,后来慢慢的,就再也不响了。
一切葬仪结束,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
姜午秋还不肯走,小也也坚持陪着妈妈。陈皓月主动表示留下来照看这一对母子,其他人就都先走了。
在墓地外的黑色揽胜上,笠舟在车里静静坐着,她没有走,但是想把空间留给那一家人。
午秋姐能在她哥生命的末尾毅然来到他身边,照顾他陪着他,这份恩情,无论她将来如何,她都会记得。
韩亦轩和韩亦安都来了,临走的时候,韩亦安不知是转了性还是怎么,收起了往日跋扈的小姐脾气,对她友好地微笑,叫她姐。看她打算坐在车里不走,她还从包里拿了一个小面包给她。
“姐,记得回家。”她走的时候这样说。
笠舟愣了半晌,微微勾起唇角点头。
韩亦轩看今天这情势,没有不识相地非要留下来,拥抱了一下笠舟,和陈铮岩递了个眼神,也没多说就先走了。
众人都慢慢远去,笠舟默然看着那一排青松背后的大片墓地。一个个墓碑森然地矗立在那里,在规规矩矩划好的地盘里,每个人死后都只有那样的一小块地方容身。
生死都是大事,可生死却偏偏都不占地,一个子宫,一方黄土,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