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江府到上海一路都是平原地带,非常利于跑马。尽管这里是清军控制的范围,可是有怀特洋行的商家身份做掩护,加上正宗洋人杰克做招牌,绿娇娇和大家可以在各关卡通行无阻,三天后顺利进入上海城。
据杰克说,格林号一直停在小南门外董家渡码头等着他们,所以大家从仪凤门进了城并不停留,越过城区从小南门冲到黄浦江边找格林号报到。
他们从小南门的城门洞一走出黄浦边,眼前豁然开朗,还感到加倍亲切,黄浦江竟然如此象广州白鹅潭,商船满布江面,帆桅密得象浮在水上的森林。从城墙下到江边有将近一里地距离,这片河滩上人头涌涌吵杂不堪,货物不停地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
大家很久没见过太平盛世的场面了,这时人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顾思文不停地说:“这里摆场的话可以发大财了,你看你看,穿金戴银的人很多啊!”阿浔骑在杰克的肩上,杰克又高高站在马背上,两父女象耍杂技似的站在城墙下四处看,杰克对阿浔说:“小南瓜,这些船里面有一艘很大的船是属于你的,如果你找到一支小绿旗的话,那就是了。”
阿浔头上戴着杰克的牛仔帽,嘟着小嘴四处看,果然被她从桅杆丛中看到一支小绿旗,然后她拍着杰克的头说:“爸爸,找到了!那就是我的大船!”
杰克双脚一分坐回马鞍,吹一声响亮的口哨,带着大家穿过人潮走向格林号。
从码头上了格林号,却不见大约翰在船上,只有一群黑人水手在船上清洗甲板,他们看到杰克回来都很高兴,纷纷迎上来唧里呱啦地用英文打招呼交谈。绿娇娇不管黑白洋人聊天,她带了几个小朋友到船舱给他们分了两个房间,因为船上地方不多,他们只能象小时候在卖艺班时男女分房,不过他们绝不讨厌这种怀旧的集体生活,还在两个房间里窜来窜去玩得很欢。
绿娇娇和安龙儿都是风水行家,他们有着任何风水师都拥有的独特爱好,每到一个地方首先就要看风水,这是他们第一次来上海,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绿娇娇到男房门前叫道:“龙儿,龙儿,到甲板上看风水啰!”
现在已经是五月天,赶了大半天的路,大家都热气腾腾,船舱里空气不是很流通,显得有点闷热,安龙儿下长衣只穿着没袖子的短褂,手拿罗经拉开舱门走了出来,绿娇娇一见到他就笑出声:“哗,龙儿的手臂这么粗呀,我还一直没机会看呢。”
狭窄的船舱过道容不下两个人宽松地聊天,安龙儿和绿娇娇站得很近,近得可以互相闻到对方的味道。绿娇娇转到安龙儿的背后,用手指勾开短褂的袖口往里面看了看。
绿娇娇站直了只有安龙儿的肩膀一般高,眼睛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安龙儿宽厚的肩背在她看来象一堵厚墙,无时无刻地背着雷刺,让她有靠过去的冲动。
安龙儿转头问道:“娇姐,看什么呢?”
“背上的刀伤还痛吗?”绿娇娇看到安龙儿的背上其实不止一道刀疤,可是当年在吉安受的重伤,那道深长的刀疤依然最刺眼。
安龙儿笑笑说:“不痛了,我们上去吧,罗经我都拿上了。”
两人很快上了甲板,顾思文听说看风水也跟着跑了上来。
格林号上有三支巨大的桅杆,出海时可以拉起风帆,桅杆上也有可以爬到顶上瞭望的铁码,桅杆的最高处就是那支三角形的小绿旗,正迎着东南风缓缓飘起。
他们都很清楚上海一带是平原,四周没有高山,想登高上山看风水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爬到桅杆的最顶端,从那里一样可以鸟瞰整个上海城。
安龙儿脚蹬桅杆轻轻跃起,象猿猴一般在密集的桅杆之间来回向上跳跃,上了十几尺高的地方站定后,他对甲板上的绿娇娇说:“娇姐,我拉你上来吧。”
绿娇娇微笑看着他摇摇头,然后轻快地跑到船头,深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声娇喝,内丹从丹田提起,身形象蝴蝶一般从甲板飘起,踏上向桅杆顶端沿伸的粗大缆绳,展开双臂平衡着身体,竟然一路向格林号最高处跑去。
杰克、顾思文和甲板上的全部黑人水手顿时发出一片惊呼,阿浔指着绿娇娇尖叫道:“娇妈妈飞起来了,龙爸爸快飞!”
安龙儿向阿浔笑着挥挥手,也提起丹气飞快地在桅杆之间向上穿梭追上绿娇娇,他还听到阿浔对杰克说:“杰克爸爸你也飞!”
可是杰克爸爸和文爸爸都不会飞,杰克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看热闹,顾思文只能乖乖地从桅杆铁码往上爬。
黄浦江从南向北流过上海城东面,河道呈半圆形绕过城墙,几乎包围住半个城池,绿娇娇站在桅杆顶上的小瞭望台向北方看去,看到城北又有一条河流向东流出,和黄浦江交汇在城池的东北角,这就是九曲秀气的苏州河。
这种水流地形称为三叉水口,广州珠江上的白鹅潭也正是同一地形。两地的三叉水口不是同的是,广州白鹅潭位于城池上游来水之位,上海的两河交汇交点却在城池下游去水之位,其中的吉凶变化不可谓不大了。
瞭望台很狭小,本来只容一个人站立,现在安龙儿一条大汉就把地方全占满了,绿娇娇只好挤到一旁,和安龙儿身手相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现在都有点不拘小节,互相没有刻意回避。
绿娇娇上来一看就大呼小叫:“哗,发达啦发达啦,好地方啊!”安龙儿转着脑袋四处看了一眼说:“要是我们不在广州生活,我想你一定很喜欢这里。”
绿娇娇脸上早已笑逐颜开,她顺口答道:“为什么呢?”
“江淮一带是平洋龙地,龙脉脱秀完全,上海东临大海北倚长江,又是中华南干龙大结之地。四周水流浩荡而平缓,完全没有突起的高山泄出龙气,龙气在这里隐而不发,源源不断取之不竭,完全可以成为名扬地下的商贾之地。”
安龙儿还没有说完,绿娇娇就兴奋地说:“行了行了,我们在这里买块地吧,一定发大财,哈哈哈”“不过也要看时候吧,我只怕这里马上就要出事了”
绿娇娇迎风看向苏州河和黄浦江的交汇点,心里知道安龙儿说的问题就是那里:“她笑着说:“龙儿都学会做生意了,你看什么时候地价最便宜,你出手买的时候我跟着买。”
安龙儿和绿娇娇有着旁人没有的同共语言,他开心地拿着罗经量度四方水口,计算地运和城里各个区域的价格升跌。绿娇娇似乎刚刚才发现,安龙儿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如果他愿意说的话可以涛涛不绝地说上半天,而且还挺风趣幽默,很会逗女孩子开心。
杰克在甲板上叉腰抬头看着绿娇娇和安龙儿在最高处指指点点,小声讲大声笑,很想爬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瞭望台下的桅杆上已经爬着一个人,没有他再上去的位置。顾思文象猴子一样抱着桅杆,耳中听着头上两个风水大师的分析,眼睛跟着大师们的手指左看右看,一时若有所思地点头,一时跟着大师们的笑声傻笑。
绿娇娇和安龙儿在瞭望台上看了很久,还看过落日才跳下甲板。美国大胖子大约翰也匆匆回到格林号和大家见面,一番开心问候之后,大约翰说要带大家去吃本帮菜。
绿娇娇含着笑对油光满面的大约翰说:“我们在路上都饿成排骨仙了,你在这里倒吃得满嘴流油,这回你一定要带我们吃点好东西,不要用什么棒棒菜胡弄我们。”
大约翰的小眼睛依然狡猾,他笑得眼光一闪一闪地说:“本帮菜就是上海本地菜,你去吃一顿就知道了,只要你是美女一定会喜欢吃,中国娃娃们,快换上漂亮的衣服出发吧。”大约翰的话对女性很有杀伤力,女孩们梳洗后迅速从箱底挖出最干净漂亮的衣服换上,在男人们的保护下重新杀入小南门直扑繁华的城北豫园。
当大家坐着马车来到豫园边缘已经是华灯初上,可是这一群人都很久没有进过城,也很久没有吃过好东西,在路上基本上见到什么就要吃什么,大约翰多次使用暴力控制购食依然无效,马车上放满了包着梨膏糖和五香豆的纸袋;人人嘴里都咬着东西,有蟹壳黄烘饼也有枣泥酥饼,阿图格格和蔡月手里还分别托着一碗百果馅酒酿圆子,这是用酒酿煮的果馅小汤圆,因为要赶路又非吃不过,她们把店家的碗一并买下就在车上吃起来。
大约翰下了马车,充满惋惜地摇着头说:“你们这群笨蛋破坏了今天晚上的美食”
顾思文抹抹嘴认真地说:“我们还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