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影响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低头轻啄了下红红的嘴角。
红红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狐狸公子,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四周的人本来目瞪口呆呢,此刻却突然齐齐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千叶脸一红,就拽着红红跑开了。
你问他俩都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乘着乌篷船在城里逛了一圈。躺在船板上看着万千星河,吹着徐徐的夜风。
船上备了薄酒,两个人略饮了几杯,话就多了起来。安静的夜,安静的船,最适合吐露心声。
千叶有了面具的遮掩,一贯吊儿郎当的表情也卸了下来,语气都平白带了几分伤感。他与红红谈起自己的家人,一共十八个姨娘和三十二个兄弟姐妹。此事听着滑稽,也常被世人诟病。但对无父无母的千叶来说,后宅的那一方天地,就是他儿时最温暖的窝。
他与红红说起家乡的糕点,刚出笼的还冒着热气。还有清明前的龙井茶,香飘十里,茶色清淡。
他想家了。
红红被他说得勾起了往事,也目光怅然的喝着酒,说起了闺中琐碎的小事。被养在深宅大院的贵女,本该在绣架和女戒中蹉跎一生,所见最多不过一方窄窄的天空。但她却经历了家中的变故,遇到了其他贵女一生也不可能遇见的事。是幸耶?是不幸耶?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而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一花一叶,却固执的过完了自己的一生,与众不同的一生。
两人讲到伤心之处,彼此都有些触动,眼中也泛起了森然泪光。此情此景,酒上心头,竟然彼此都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黑夜将近,东方露出鱼肚白。千叶与红红约定,今夜子时在桥头相见,他有话对她说。红红笑着应了。
面具上的法术快要失效了,千叶算着时间,有礼貌的告辞了。他走得飞快,心中也如翻江倒海,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此刻,他还不能明说。
他没有回头,所以也不曾看到,立在桥头的红红,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冷笑,表情森寒至极。
“红红,你可知‘业障’二字,往往都来自于强求的缘分?”,清冷的声音从桥上传来。
红红缓慢的回头,朝梦君恭敬的福了一福:“梦君叔叔。”
梦君摇头,神情严肃。上回他与千叶打了一架,回去左思右想,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所以偷偷的探知了红红的记忆。但一看吓一跳,看似单纯的红红,竟生出了执拗的想法。他见过太多因执念而蹉跎一生的例子,决不能袖手旁观。
此时周围没有行人,所以他可以放心的劝诫晚辈:“往事如烟如尘,你已经获得了新生,当忘尽前尘,过好你的此时此刻。而旧人、旧事,不可过于执着。”
红红冷笑,不过是一个表情的变化,却让她全没了之前的傻气和单纯,浑身都透着阴冷的气息。她说:“神让我没有忘记往事,是给我一个了却心愿的机会。杀父之仇,为人子女者怎可轻易忘怀?”
“哦?那你可曾想过,你未曾丢失的那些记忆,恰恰是神给你的惩罚呢?你脑海中的每个画面,都是淬了毒的利刃,让你日夜诛心,辗转难眠。而唯一消除业障的方法,不在旁人,而在你自己。”
一瞬间,红红的面色变得惨白,她的身体晃了几晃,终于稳住了身形,神情坚定:“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善恶因果,我自会承担。”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梦君转身走开了,留下红红一个人立在原地,半晌无言。
入夜,子时。
红红一早就立在了桥头,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仰头看天,脸上无一丝波动。
层层雨幕中,千叶身着青色的圆领长衫,从容的走过来。他的手紧攥着一把伞,指节分明、手指修长。伞上画了几片墨色的竹叶,有雨滴接连滑下。
“原来是你。”,红红侧着身,微笑着说了一句。
千叶实在太过紧张了,所以没注意到红红的笑容有些勉强。他藏在袖中的一只手微微发抖,青筋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