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是在初中。
那时候他对性取向这个词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对身边那些偷偷谈恋爱的社会哥姐没有感觉,不觉得幼稚,也不向往。
他不会对班里的臭屁男生感到脸红心跳,但是知道了同性恋那些事后,总是压制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悸动,带着害怕的期许。
然后,在别的男生第一次自慰的时候,乔栖也看了人生中第一个同性小视频。但是除了感到刺激和震惊以外,他也没有再去做其他的事。
乔栖初中唯二两次算得上叛逆的事,一个就是看了两个男人的性爱视频,还有一个就是去围观别人打群架的时候被路过的主任一起罚了。
他一直到初中毕业之后都很不甘心。
所以高中以后的他为了弥补遗憾,就跟着别人拉帮结派地去校外打了次群架。然后他们就被警察叔叔一锅端地逮着,一个个跟拎小鸡仔一样地拎回了学校。
他初中那个遗憾的夏天,终于重新被铭刻在了高中的一场升旗仪式上。
只是乔栖死也没想到,记过处分还被通报就算了,天杀的教导主任居然还告诉了他爸妈。
乔栖月假回家的那天晚上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被收了一个月的手机,从此以后他爸对他更严了。
于是,他终于在一次没什么意义的争吵里,牙一咬心一横,冲着他爸那张铁青的脸大声喊——那我他妈还喜欢男的,你怎么不打死我得了。
然后乔栖如愿地挨了这辈子里最厉害的毒打。
这次他不仅被收手机,还被他爸以生病为理由请了假,被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月。
乔栖差点死在那一个月里,即使是过了十多年了再想起来也心有余悸,他甚至差点被送去私人医院进行那些不知名的奇怪治疗,好在最后他妈拉住了。
但他还是冤,虽然说高中就跟家里出了柜,但是别说男人,他连同班同学的一根手指都没牵过。
结果为了装气势,他硬是把自己说得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不间断地换了四五个男朋友,还经常在外面夜不归宿。
事实上他只是每隔一阵就跟一些狐朋狗友翻墙出去通宵待在网吧,天快亮了就又偷偷摸摸地翻回去。他甚至连同性恋这件事都没有告诉过谁。
全是他这一身反骨害得,偏偏又一直有贼心没贼胆。
再后来,他心理建设许久之后拿出来的最大的胆,就是大一开学那天就勾搭了一个学长,别人只是为了学分当志愿者给他拎行李,顺便还推销校园卡,他却壮着胆子加上好友之后天天找人聊天。
结果对方对他根本没兴趣,爱答不理的,转头就对着另一个学妹聊骚去了,妥妥的一个屌丝直男。
在乔栖有点怀疑人生的时候,开学前一个月在学校官网加的新生群里认识的一个人突然给他发消息了。
王鑫衡跟乔栖不是一个院的,学校新生群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随便加了一个,看着还挺聊得来,后来各自学院的新生群有了,就再也没聊过了。
乔栖受宠若惊地回了消息,几天之后就鬼使神差地表白了。
他迟到了六年的叛逆心理此刻终于爆发,只想不管不顾地先谈场恋爱,结果谁知道第一次就踩了大坑。
紧接着一年半以后,走出了这个坑,更大的一个坑就来了。
……
不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句话,有时候好像还真说得有点道理。
连朔其实是721里情史最丰富的一个。
高中的那两场恋爱虽然谈得没头没尾的,但也算是实打实地经历过。
第一次是高一开学的那半个月军训期间,连朔初中时被压制的身高在毕业的那个暑假里迅猛暴涨,蹭蹭蹭地窜到了快一米八。
不久前那个又黑又矮的小屁孩,忽然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曾经被人嘲笑的麦色皮肤也变成了他性感帅气的象征。
开学一周不到的时间,仅仅只是军训休息间隙的那么几次交集,连朔就被班上一个异常自来熟的女生表白了。
在班里同学的起哄下,他们甚至还在操场上被十多个人围起来,准备光明正大地接吻。
只不过连朔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停下了,大家顿时觉得没意思地散开,女生从此之后就天天对着他发脾气。
结果就是军训还没结束,连朔就被分手了。
第二次是高一下学期,连朔被后桌的女生递了几次纸条,明里暗里表现出他们是在搞暧昧的样子。
也许是一样抱着新奇的想法,连朔又稀里糊涂地谈起了恋爱。
这次坚持了半个学期后,连朔被女生哭着骂了半天,又分手了。
连朔可能是被骂怕了,从那以后但凡是听见跟谈恋爱有关字眼,他都躲得远远的,甚至见到女生就害怕,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他对女性最初的认识仅仅来源于他的母亲,她是一个温柔体贴又不失刚毅的女人,连朔从他爸那儿继承的顽劣本能自小就被压制得死死的,潜移默化地被影响成了一个勉强算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只可惜脑子这玩意是天生的。
不过他乐呵乐观的心态也随了他爸,所以发现自己确实读书不太行以后,就在父母开明的支持下毫不犹豫地走去了自己擅长的路。
他心够大,也够耿直。所以在面对选择时从来不会绝对纠结,当然,他也无法在面对青春期的女生时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直到他稀里糊涂地成了年,上大学以后又遇到了乔栖……
连朔后来回头一想,那他高中的时候确实挺混蛋的,被骂的不冤。
秦烨小学的时候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奖状贴了满满一墙,总是被老师挂念在嘴边,经常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他撞见了父母吵架,他爸抄起烟灰缸就往他妈脑袋上砸了过去,鲜红的血从那道小小的伤口里涌了出来,秦烨义愤填膺地冲出去,结果被他爸一起打了。
两年后,秦烨小升初的暑假,他的父母协议离婚了,被判给父亲的秦烨过上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十岁出头的他被迫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还动不动就被整天酗酒的男人打骂,这个男人所有的无能与愤怒,一滴不剩地发泄在了他身上,在他学会反抗之前,身上没一块皮是好的。
好不容易有机会去外婆家找妈妈,结果秦烨被那个曾经最亲近的女人拒之门外。他听着那一声声颤抖的控诉,在外婆的安抚下味同嚼蜡地吃了午饭,像一个丧家犬一样地走了。
三年后,刚因为打架斗殴被训完话的秦烨收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他嘴角的血才干了一半,刚吐了一口血沫子,说话都不流畅,不耐烦地听见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是他的外婆,小心翼翼地给他说,他妈二婚了。
婚礼下个月月底办,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秦烨沉默一阵,忍着钝痛大大张嘴说:“要上课,没空。”
秦烨那个没什么出息却总爱发脾气打人的爹只教会了他一样东西,拳头才是硬道理,特别是对于他这种毫无顾虑的人。
也许是经常“锻炼”增长身体,秦烨比同龄人高一些,也壮一些,看着更不好惹一些。
他逃课去外面打工的时候,也因为凶神恶煞的外表,少走了很多弯路。
上高三前,秦烨才终于接到了一个时隔五年的电话。
他妈在电话那端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淡淡地说:“好好读书,妈妈供你上大学。”
与此同时,他爸在旁边砸着酒瓶大声怒吼,让他这个暑假就滚去打工,别上那个屁用没有还花他钱的破学了。
高中的最后一年,秦烨与十年前意外错开的人生重新接轨,他带着一身还没愈合的伤口,在书山题海的教室里坐到了最后一晚。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秦烨收拾了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乘着盛夏的阳光离开了那个生活十八年的家,毫无留念。
他早早地去了学校的那个城市,找了个包住的工作,干到了开学的前一天。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还行,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留下过遗憾,算不错了。
唯一要惋惜的大概就是,他拿到工资后,把忍了两个多月的那几个傻逼一起揍了。
这直接导致他不仅开学报道迟到,还给乔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万幸的是他到现在也还算不错,没有留下太大的遗憾。
姜之简从出生之后,就被很多人寄予厚望。
职场精英的父母给足了他各种资源,早早地教会了他许多东西,除了爱。
在别人还在公园里玩滑梯和泥巴的时候,姜之简已经懂得了在做事之前要先衡量一下利弊得失的道理,这导致他小小年纪就显得有些过分老成和冷漠了。
不过他的父母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认为让孩子提前步入社会心理,懂得多点,在生活和学习上也会少走很多很多弯路,是利大于弊的。
姜之简就这样缺少人情味地过了十几年,尽管对外表现得非常谦和有礼,但却总有一股淡漠的疏离感,身边的人都不太敢接近他,从来没有过好朋友这种东西。
当然,他的父母也觉得“好朋友”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用,步入社会以后都是合作伙伴的利益关系,没有就没有。
姜之简走在一条早就被规划好了的人生路上,虽然刻苦而枯燥,但也几乎是畅通无阻地一路通关,乃至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毕业以后成了学校里传奇一般的人物。但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只是实打实的学的比别人多太多了。
不过这点“成就”在他父母眼里都算不了什么,没多久以后就成了过眼云烟。在他们心中,姜之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要走的路还很长,还是个被“学生”身份束缚的孩子。
他们的那个三口之家里,逢年过节也是冷冷清清的,不是他爸在出差,就是他妈在加班,索性连那点面子上的仪式感也不做了,大家都各自该干嘛干嘛。
偶尔过年被家里长辈催了,他的父母才会带着他回老家过个年,待个两三天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常年习惯一个人待着的姜之简,在面对过年七嘴八舌的亲戚时,跟着他礼貌微笑的父母一起,头一次乱了阵脚,露了怯。
回去后的姜之简晃着脑海里还挥之不去的声音,怔怔地想着,这也是亲人吗?
与他和父母相处时的感觉大相径庭,热情得太过头了,没了分寸感,让姜之简在第一时间本能地生出厌恶。
可是,再然后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姜之简摇了摇头,突然感到自己有了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但是又无从问起。
只是从小就被灌输的人生理念和未来目标,开始缓缓出现裂缝,一点一点向着不知道的地方偏移起来。
姜之简只是懵懂地觉得,他以后的人生不会像在老家过年那样吵闹过头,也不会像现在他父母这样每天各自奔走,过着看似忙绿充实的日子。
直到后来遇到了乔栖,姜之简才终于确定,他以后的人生,不要像他的父母一样,跟最爱的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