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君子欺之以方啊!
陈铮叹息,站起来,在昏暗中摸索着走到门边。
推开门,一股子带着热浪的风迎面扑来。陈铮揉揉肚子,有些饿了。
他回到卧室里,打开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不少点心。
就着昨夜的残茶,陈铮吃了两块点心。
他突然一怔,定定的看着那杯残茶。
茶叶是道爷赏赐的,说他年纪大了,那等味儿重的茶叶少吃,吃清淡的。
那个弟子啊!
哪怕对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师不满,乃至于不屑,依旧情深义重。
哎!
陈铮再度叹息。
“陈公。”
景王来了,从南下以来,每日清晨景王都会来探望他,陈铮知晓,这是道爷的交代。
景王看他的眼神中有客气,就是没有亲近。
就如同是例行公事般的问他昨夜睡的如何,可有不适……
“都好。”陈铮温和的道,景王越是客气,陈铮心中就越发难受。
他觉得景王骨子里是看不起自己的。
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小辈腹诽,乃至于鄙夷,陈铮觉得老脸有些撑不住了。
“今日要做什么?”陈铮随口问,却想着当年在安陆的岁月。
那时他安心教书,道爷安心读书,岁月静好。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彼时陈铮和道爷这个弟子之间的关系堪称是亲密无间。
若是一切不变,此刻的他应当是能俯瞰群臣的存在。什么严嵩,在他陈铮面前也得恭谨低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夫和陛下的关系变得如此疏离了?
陈铮在仔细回想着。
景王说:“表叔说了,办完最后一件事后,便准备回京。”
“哦!何事?”陈铮随口问,他想到当年崔元来到安陆,带来了张太后和杨廷和选中了自己的弟子继承大统的决定。
并敦请嘉靖帝进京。
那一刻,老夫在想什么?
欣喜若狂!
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
要翻身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从那时开始,老夫的心,就变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嘉靖帝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变得客气了许多,但也疏离了许多。
可笑老夫被权势所迷惑,忽略了种种不同。
“外海还有些海贼。”
“清剿就是了。倭寇都不是对手,海贼啊!不是事。”
景王发现陈铮的笑变了,变得……好像是多了慈祥的味儿。
他随即告辞,走出陈铮的住所,他对随行的内侍说:“这老头儿,怎地有些惶然的味儿。”
“殿下,伯爷让你去一趟,有事商议。”
“好。”
景王去了大堂,蒋庆之和唐顺之正在低声说话,徐渭在一旁不时插一句。
“表叔,荆川先生,徐先生。”景王的态度很随意,让跟着进来的陈铮见了越发难过。
道爷把他看做是街坊,这孩子也是如此。
客套中带着疏离。
“来的正好。”蒋庆之把烟蒂杵熄,说:“这天热的不像话,不过随后就要入秋了。在入秋之前,要把东南沿海的海贼尽数清理干净。”
“这般急切吗?”景王说。
“不急不行。”徐渭说:“伯爷此次上了奏疏,建言征伐倭寇。如今京师那些人正摩拳擦掌,准备阻截此事。若是咱们前脚一走,后脚海贼闹腾,那还征伐什么……”
他突然叹息,“当年英宗想派遣宝船再度出海,便是因东南有人谋反而功败垂成。前车之鉴呐!”
唐顺之含笑道:“倭寇没了,那些海贼会借此坐大。所以,动手越早越好。”
“不过此次对付海贼却不同。”蒋庆之说:“倭寇是死敌,海贼只是劫掠往来商船。”
“那也是贼人。”陈铮说。
“不。”蒋庆之摇头,“那些商船大多来自于麻六甲方向,前往倭国贸易。”
徐渭说:“不是大明的商船。伯爷的意思,劫掠外人的事儿……”
“是好事!”景王笑道。
这怎么是好事?
陈铮微怒,刚想指出来,蒋庆之点头,“这是个大争之世,仁慈只会换来屠戮。当下大明缺的是匪气。特别是水师,必须要有一股子匪气,才能为大明攫取最大的利益。”
“匪气?”陈铮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听岔了。
“对,匪气。”蒋庆之微笑道:“我准备派人出海,去寻那些海贼。”
“去作甚?”
“招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