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1 / 1)

陆语哝回想了一下“穆载言”和“陆帛归”的态度,不认为她最坏的猜测会发生。

——毕竟,换位思考,如果她的哥哥要彻底取代另一个世界的哥哥,即使是危急时刻,她也不会赞同这件事的发生。

那应该只是临时的融合,而且以她对自己的了解来看,一定是不得不为之的情况。

但很不凑巧,她在自己的世界也有非常迫切的、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她有抱负也有背负,她不能放任那个年轻的自己取代她的行动与记忆。

这是她的世界,她必须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嗞……npc身份锁……嗞……警告……】

【触发npc专属支线任务:???的女儿】

黑鸢尾议会(二十一)

在所谓的“npc专属支线任务”解锁的瞬间,无数以她“自己”为主视角的、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像是磅礴又柔和的海潮一般,涌进了陆语哝的大脑。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的童年,安静又孤僻的小女孩性格古怪、总是在学校里独来独往;

她也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的少年时期,只是她的记忆中少了很多人的存在痕迹,比如艾伯特叔叔、伊瑞丝阿姨,还有其他熟悉的面孔;

她也看见了可谓是她们人生最大转折点的十六岁,和“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母”相比,“意外失踪”似乎是更能让人接受的理由——即使这给她带来痛苦程度并没有减轻。

然后就是看似平淡但对陆语哝来说弥足珍贵的十六到二十二岁,她近乎贪婪地看着“另一个自己”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六年时光,风景优美的学校、互相关心偶尔聚餐的家人、没有异想生物威胁的社会……

直到“她”坐在江城大学东湖湖畔的长椅上、因为连续三个月的重度失眠而呼吸微弱,并进入了那被称作“旧神游戏”的第一场副本。

至此,一切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所谓的世界穿梭其实是“方舟”主导,所谓的高科技物品其实是积分商城兑换的“道具”,所谓的同伴们的身份其实也是“玩家”,而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副本”。

她,陆语哝,只是一个被困在无限循环之中的npc。

听起来似乎令人绝望,但黑发研究员的表情依然缺乏波动,像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完全不打算改变对自己的认知。

她就像是一块悬于高崖之上、不受狂风肆虐干扰的黑沉磐石。

直到看见那个代号「黑山羊」的自己、从代号「女士」的伊瑞丝阿姨口中、得知了找回父母的可能性后……陆语哝漆黑的双眼终于流露出了不一样的喜悦神采。

但那神采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慎重取代。

也许是因为互为“自己”的缘故,npc陆语哝与玩家陆语哝的记忆融合非常丝滑,不像隐匿者取代其他npc那样只“观看”一份记忆,也不存在排斥或者吞噬的情况。

玩家陆语哝并没有抢夺身体的控制权,npc陆语哝也默许了她的存在,她们就像是共存于这具身躯的两个灵魂,思考的时候使用着同一条大脑回路。

根据记忆里的经验,“副本”是可以被改变的,只要找到形成副本的核心旧神之卵,就有改变剧情、打破循环的可能。

陆语哝是黑鸢尾议会的s级研究员,没有人比她的身份更容易接近主线。

但是,这个“副本”是不一样的,它就像一格自我封闭、独自酿造蜂蜜的蜂巢,不受方舟的管辖,也缺乏对应情报,谁也不知道这格蜂巢里酿出来的蜂蜜会是个什么味道。

更特殊的是,它被数不清的异想生物,也就是旧神之卵充斥着——从这一点上来说,它其实根

本不符合一个普通s级副本的标准。

把两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结合来看,【黑山羊之触】是最有可能作为核心存在的旧神之卵,但它本就是玩家陆语哝的主纹章,此时也已经出现在她的后腰了。

……s级副本主线总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解决。

虽然旧神之卵具有“唯一性”定律——即同一星域内只能孵化出一枚单种的旧神之卵——e-616星域只能诞生一个「黑山羊」,但艾伯特他并不是e-616星域的人。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里应该还存在另一枚曾属于艾伯特的【黑山羊之触】,在艾伯特死亡之后,他身上寄生的【黑山羊之触】可能已经被释放或者再次寄生其他人了。

那它会藏在哪里呢?

陆语哝眯起眼睛,将“回议会调查当年的‘黑山羊计划’”列入待办清单。

但阿道夫显然不太希望她这么早回议会,而且他的背后站着议长,她不能在明面上拒绝他们指派的任务,所以回议会这件事需要创造一个足够有力的理由。

除了研究员身份上的麻烦之外,她现在还多出了一些玩家身份上的问题:首先,因为之前没有相关记忆,陆语哝一直没有使用通讯道具,所以她并不知道玩家们之间交流过什么——这个可以等她联系一下其他人之后解决。

但根据她这两天的观察看,收容物134号应该被「小丑」取代了,收容物299号按理也应该是「疫医」,但目前只有小丑对她发出过试探,小疫医却古怪的没什么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

其次,她手上持有的道具中包含这个副本的“钥匙”,当她把钥匙拿在手中的时候,便能感知到被钥匙赋予进入副本权限的玩家。

按理来说,和她一起进入副本的十一位玩家都应该在列表中,但她手上的钥匙此刻只显示了九位玩家的信息——分别是黑骑士、指挥家、海盗、占星者、影、月光、小丑、双子座,还有作为钥匙持有者而被置灰的「黑山羊」代号。

除去他们九人之外,霞光、疫医还有女士的副本进出权限并不由她手里的钥匙控制。

但系统界面的副本信息上,现存玩家数量依然为12人。

“或许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下……纳撒尼尔。”陆语哝顿了顿,改口道,“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系统e-616?”

……

纳撒尼尔是陆语哝十六岁那年出现在她身边的。

就像黑鸢尾议会的所有成员一样,刚加入议会的陆语哝很快适应了这位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的存在,它就像是蜂巢的虚拟巢体,以数据包裹着“墙”内世界的方方面面,乃至衍生到整个桑纳州。

起初,纳撒尼尔并未在她面前表现过任何特殊性——虽然会建议她早睡别熬夜、好好吃饭、注意安全,但那些话术也会在其他研究员或者安保员的通讯器里出现。

转折发生在陆语哝某次在蜂巢内病发后。

因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陆语哝在正式成为研究员之前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疗程,心理医生是当时负责接引她的、还是a级研究员的阿道夫安排的。

心理医生建议陆语哝暂时避开造成ptsd的直接病因,为自己设立一个不相干的、足够支撑自己走下去的目标,但陆语哝却执意选择投身异想生物的收容与研究。

她按时吃药,但ptsd在诱因环境下更容易发作,为了掩盖自己的异样和情绪,她曾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与理智。

她做得隐蔽,被白大褂遮掩的苍白身躯永远都有或新或旧的伤痕。

但在某次紧急病发后,陆语哝来不及回到自己房间的浴室,在蜂巢回廊附近的杂物间用痛感强行压制神经性颤栗。

杂物间是有监控的,有监控的地方,就有纳撒尼尔的眼睛。

人工智能一向毫无情绪、优雅但冷漠的机械音,头一次有了类似“人”的情绪:“如果你父母看见你这样,他们会无比心痛的……小鱼。”

昏暗的杂物间里,蜷缩在地的年轻黑发研究员抬起满是冷汗的额头,手里的刺刀“叮当”一声掉落。

纳撒尼尔对于npc陆语哝,就像她的另一个哥哥一样——虽然他总想让她叫他“叔叔”,但他在这十几年内的陪伴,就像穆载言陆帛归之于玩家陆语哝一样。

所以,npc陆语哝才能够从玩家陆语哝的记忆里,察觉到“系统e-616”的机械音的特殊性。

——虽然系统e-616在玩家陆语哝面前表现得足够疏离,但和纳撒尼尔朝夕相处十几年的npc陆语哝,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黑鸢尾议会(二十二)

如果不是融合了关于玩家的记忆,陆语哝怎么也想不到,纳撒尼尔并不仅仅只是她父母留下的人工智能,它竟然和这个世界之外更高维的存在有关。

已知那些管理并维持着方舟的“系统”们都是方舟最初建造者们的意识投射,“系统”们独立于旧神游戏之外,超脱于方舟之上,俯瞰着方舟大厅的玩家百态。

无论是暗中支持着“互助会”的掠夺者系统,还是期望维持玩家自主性的初心者系统,亦或者是作壁上观的观察者系统,作为玩家的陆语哝对它们都没有什么好感。

系统e-616是唯一和玩家陆语哝有接触的系统,她对它的感官相对复杂。

它在最初的副本引导过她,在她进入方舟之前赠予了她一张隐藏身份的假面,但之后它再也没有干涉过她的成长,陆语哝也并不认为自己对它来说有多特殊——毕竟,方舟有着来自无数星域的无数玩家,只要还有一个星域存在文明之火,玩家就能源源不断地诞生,她只是那无数之中的一个。

但现在想来,系统e-616会在第一个副本与她接触,恐怕并不是什么巧合。

面对陆语哝的质问,人工智能,不,方舟系统e-616,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

“……我还是更希望你叫我纳撒尼尔。这是你父亲为我起的名字。”

纳撒尼尔在这个时候提起了陆语哝的父亲,便是对它隐瞒多年的真相开诚布公的前奏,陆语哝没有打断它,安静地等待着。

“虽然方舟最初的建造者们分裂为三派,也就是那些s级玩家所认为的初心者、掠夺者、观察者……但事实上,这种分类太过简单粗暴了。”

“——毕竟,作为你父亲的意识投射体,我自认为自己并不属于这三派中的任何一类。”

纳撒尼尔的话如同静悄悄扔下一枚炸弹,让陆语哝延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它所说的那句话揭露了什么样的信息。

她轻声问:“我父亲……不……扮演着我父亲的那个他,是‘方舟’的建造者?”

纳撒尼尔沉默了片刻:“你要是在知道真相之后不愿意称呼他为父亲,我想会莱斯特会很伤心的。”

陆语哝皱眉:“你知道我只是为了让更方便梳理情况,纳撒尼尔。”

“所以他真正的名字是‘莱斯特’?作为方舟的建造者,他为什么会是‘玩家’?你的说法和「女士」告诉我的真相并不吻合。”

按照「女士」伊瑞丝的说法,她和艾伯特的共同友人,也就是陆语哝的父母,都是试图对抗方舟找到真相的普通玩家,但现在到了纳撒尼尔口中,陆语哝的父亲突然就变成了被反抗的那一方?

“准确来说,你的父亲只是‘曾经’是方舟的建造者。”

纳撒尼尔在其中几个单词上都用了重音——比如“父亲”和“曾经”,甚至“父亲”的读音比“曾经”更重。

陆语哝觉得,虽然纳撒尼尔说他是她父亲的意识投

射体,但他的性格和她印象中永远温和又包容的父亲相比,有些过于年轻了。

“嘿,虽然你现在是扑克脸,但我能看出你在想什么,小鱼。”纳撒尼尔没有实体,所以它的视线更不受限制,“我在莱斯特还没遇到锡兰时就诞生了,他那时候的性格可不适合做一个父亲。”

“‘锡兰’是我母亲的名字?”陆语哝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信息。

纳撒尼尔没有卖关子:“是的,她是一位非常勇敢优秀的女性,在你父亲因为脱离联盟被格式化并流放后,是她救下了他。”

格式化……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词。

联想到当初「女士」曾说两位友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再联想到纳撒尼尔以前总是希望她称呼他为叔叔,陆语哝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莱斯特是数据生命?”

“真是聪明的小鱼。”纳撒尼尔用机械音笑了起来,“事实上,不止是你父亲,你母亲也不是人类,她的星域其实也是最初升维成功的高级星域之一,但她却是星域中的异族,一直在寻找延续族群希望的契机。”

一个是被格式化之后流放的数据生命,踉踉跄跄操控着仿生肢体在副本中躲藏,一个是不被自己的星域接受的异族,在副本里救下了疑似失忆滞留副本的玩家。

以种族来说,莱斯特和锡兰之间绝不可能有孩子,命运如此,但他们还是相爱了。

“系统拥有方舟的最高权限,但方舟本身拥有系统的控制核心。”纳撒尼尔解释道,“一切超出权限外的玩家干涉行为都是被明确禁止的,意识投射体和建造者原型的交流接触也是被禁止的。”“所以掠夺者系统需要借助‘互助会’的手达成目的,我也只能和「女士」合作、借用人工智能的形式出现于此——莱斯特虽然没了记忆,但好歹还有留点数据后门的潜意识。”

陆语哝手上的那把“钥匙”,不仅打开了副本的大门,也让系统e-616终于能和这个世界的纳撒尼尔接上数据的端口。

就像陆语哝恢复了玩家记忆一样,纳撒尼尔也接收了关于系统的一切。

“咔哒”一声,命运的齿轮契合了。

这个副本里的一切,和现实生活中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关联了起来。

陆语哝闭着眼睛,消化了这庞大的信息量,等到情绪平复之后,她才终于点开了幽蓝色的系统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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