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妩媚的红黑色眼睛落在两人的氧气面罩上,水葱般的柔腻手指轻点朱唇,语气慵懒:“花神赐予塔罗小镇的繁花,可是城里的贵族老爷都要抢购的珍品。”
“但事实上,我更愿意称它们为令人上瘾的……毒药。”
随着她的靠近,那沁人心脾的异香便越浓,即使两人都戴着呼吸面罩,那香味却好像能顺着皮肤毛孔侵入他们的大脑皮层。
但他们依然保持了足够的理智。
大丽花夫人看着他们清明的眼神,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两位,恐怕不真是贵族派来的收购者吧。”
海盗见她猜出来,便干脆借着马甲被摘而制造出了另一层马甲:“和什么人做生意不是做呢?夫人。我们有足够的金子来换取塔罗小镇的‘特产’,只看您愿不愿意卖了。”
不是贵族派来的收购者,也可以是有钱的走私贩嘛。
大丽花夫人柔媚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她似乎并不介意自
己和紫苜蔌夫人的对话被外来者听见,也没有要警告他们不准说出去的意思,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就要往回走。
“这位美丽的夫人……”占星者笑眯眯地问,“不知道您有没有丈夫或者儿子呢?”
他长得风流俊俏,如果不是面上还戴着呼吸面罩的话,用这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本意是打探情报,但在旁人看来妥妥就是调情。
“丈夫?”大丽花夫人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儿子?”
步伐摇曳生姿的夫人似乎在笑,朝后摆摆手:“哈……曾经有过。”
曾经有过?
这个怪异的答案,如果用常人的逻辑来解读,那就是他们两个要么离开她了要么死了。
但鉴于回答的人是这个性格古怪的npc大丽花夫人,他们只能持有保留意见。
大花球房子被大丽花夫人“嘭”的一声关上了门,被冷落的两位玩家只好往紫苜蔌夫人离开的方向继续追去。
……
另一边,金雀花园内。
名为“爱弥儿”的少女一直没有在花园出现,照顾花苞的少女们也完成了今天的照料工作,接一连三地离开花园。
当有少女跨出拱门的时候,那停留在她们肩膀上的金色雀鸟才会飞起、离开、回归到半空中的鸟群中。
直到最后一位少女离开花园,藏身在花篮中的触手尖尖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藏到了某株硕大待放的花苞的叶子下。
金雀们安静了下来,悬停在高空之上,整个花园的活力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触手耐心地潜伏着,一分钟、两分钟……
黑猫没有说走,怀揣着她的穆载言也就默默地在花园外等待,影虽然不知道黑山羊想等什么,但也没说啥。
大约在一刻钟过后,花园中心的花神雕塑动了。
准确来说,是那雕塑的肚子动了。
那些悬停于高空的金雀鸟恰好挡住了雕塑上空的阳光,因此它整个都被笼罩在阴影里,仿佛上空打下了一束黑色的光。
阴影笼罩时,花神纯真的面孔满是诡异的慈爱,祂的肚腹在黑暗下膨胀,荆棘在黑暗中枯萎,双蹄舒展、双臂高举仿若献祭。
那雕琢成包裹腹部的轻柔长裙的金属雕塑像人的肉身一样蠕动着。
陆语哝眼看着某种活物在花神的腹中挣动、突起,某种尖爪一样的东西从内部撕开了鼓胀的皮肉!
一只鸟形生物破肚而出,它色彩斑斓,脆弱的绒羽与短嫩的尖喙像刀锋一样锋锐。
它飞上了花神的掌心,在后者高举的顶端唱起了优美又古怪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
“女孩儿是用糖、香料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做成的……”
“啦啦啦,啦啦啦……”
“鲜花是由泥、雨水以及一些肮脏的肥料养成的……”
听见歌声的瞬间,陆语哝的猫耳就像是接收到了极其刺耳的叫声一样,
耳膜鸣叫、大脑胀痛。
——不论是先前沾上花汁,还是现在听见歌声,这具黑猫的身躯对这一切负面状况都太过敏感了。
先前的花汁是直接粘在身上,现在的歌声还隔着黑山羊之触的感官传导,但后者的污染远远强于前者,逼得陆语哝不得不先收回触手。
但收回之前的最后一幕依然像精神污染一样深深地刻在她的视网膜上——
那花神神像被百灵鸟剖开的肚子里,肚皮像腐败的花瓣一样软垂,内里密密麻麻塞满了花粉似的颗粒,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吐到昏天黑地。
但最诡异的是,即使已经接触到了这样的污染,她的猫爪上依然没有出现“异化进行时”的幽蓝色提示。
真是奇怪啊……
难道百灵鸟和花神雕塑都与旧神之卵无关吗?
……
“你的占卜有点不准了啊,老伙计。”
另一边,重新跟上紫苜蔌夫人的海盗捅了捅占星者的胳膊。
穆载言和影传来了黑猫艰难比比划划说出的信息,也就是少女们走后的金雀花园发生的一幕。
百灵鸟、花神、塔罗小镇……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扑朔迷离。
他们一致认为找到关键npc“爱弥儿”非常重要。
紫苜蔌夫人已经回到了蘑菇屋,海盗和占星者没有贸然靠近,因为他们听陆语哝说过这里的花丛底下藏着一只身份不明、舌头力量很强、会发疯的绿□□。
他们用望远镜从另一座小山坡往下眺望,只见紫苜蔌夫人进了厨房,将那些从金雀花园采摘回来的紫苜蔌放进木盆里。
她用木杵捣弄着紫红色的肉质花瓣,甜腻芬芳的气息顺着风吹来,但并没有大丽花夫人身上的气息那么令人上瘾。
提取花汁、蒸馏、冷却、封存……紫苜蔌夫人手下的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娴熟,仿佛已经做过成千上万遍。
但只要想到这些紫苜蔌花是怎么来的,海盗就感觉眼睛疼。
“爱弥儿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妈妈!”
就在海盗和占星者觉得紫苜蔌夫人这里可能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时,一个尖利的、趾高气扬的男童嗓音“蹭蹭蹭”从蘑菇屋楼上传来。
过了会,厨房的窗子里蹦出个穿着粉色条纹马甲、看起来有些痴肥的小男孩。
他大概一米多高,面容没有半点遗传到紫苜蔌夫人的柔美,就像他那个矮胖的父亲一样,丑陋且营养过盛,马甲被撑得鼓鼓囊囊,裤子和马甲的分界线上露出白白鼓鼓的肚皮。
海盗的表情骤然古怪起来。
“这是不是……粉红马甲的、绿□□?”
“「黑山羊」怎么这么有童心?”
这句话她只是开玩笑,其实心里很清楚陆语哝和他们描述的只会是她看见的“事实”。
占星者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占卜的冲动:“可能黑猫的眼睛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透过童话看本质?所以塔罗小镇禁猫?”
说着说着他把自己说服了:“你看,那只黑猫的眼睛是绿色的,塔罗小镇里,女性的眼睛颜色多多少少都有些特殊含义,可能她也有什么特殊能力呢?”
海盗:“……你也说了是女性啊。”
占星者搓搓下巴:“「黑山羊」附身的应该是母猫吧?”
说着说着他自己否定了自己:“也不一定,【隐匿者】扮演npc不分男女的,都有可能,说不定是小公猫?”
海盗还没说话,未关闭的通讯道具里就传来了穆载言有些忍耐克制的嗓音:[……这不影响支线任务。]
听起来有点想揍人。
占星者一边打哈哈一边把通讯道具捂住了,和海盗说小话:“我觉得黑骑士和黑山羊吧,关系有点不对劲。”
花神塔罗(七)
闻言,海盗睨了他一眼。
“你别感觉了,还是占卜吧,占卜都比你感觉准。”
听到这话,占星者感觉脑壳再次出现幻痛,顿时摇头:“不了不了,关于黑山羊的占卜,我现在是一个都不想碰。”
关于“之前占星者究竟对着「女士」和「黑山羊」占卜出了什么”这件事,海盗没有过问过,占星者也没有主动说。
前者不问,是出于对陆语哝个人隐私的尊重。
后者不说,则是因为他清楚以海盗的性格,不会因为朋友的身份是个大麻烦而疏远,说了也是白说。
他们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一直都是海盗。
在方舟这个由积分和纹章搭建的高维世界里,玩家与玩家之间很难建立起多密切的关系,即便是公会内部,规章和奖惩制度的约束也比情谊要靠谱得多。
海盗的个性,其实并不契合旧神游戏的生存法则,她太能共情弱者与不平之事,也太讲友情与义气,交付信任时也太过大胆……可以算得上是玩家里的异类。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她,无论是天性高傲的占星者,还是外冷内热的影,亦或是神神秘秘的黑山羊,都不太可能在方舟中有如今的交集。
占星者不是没有听出海盗对“黑山羊与黑骑士的关系”这个话题的避让与维护。
别看这位雇佣兵出身的女玩家外表大大咧咧,但心思一直都很敏锐细腻,早就看出黑山羊和黑骑士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但她不说、不问、不干涉,保持着她一贯来的作风。
占星者自觉已经提醒过了,所以也和海盗一起,略过了这个话题。
厨房里的小男孩还在刺耳地嚷嚷。
就在玩家们被他闹得烦心时,他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癞蛤啊蟆一样,“咕”的一声住了嘴。
紫苜蔌夫人的惊叫混合着小男孩的“唔唔唔”声一起传来。
窗户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形——
她像是从土里或者泥地里爬出来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套着一身t恤+工装裤的组合,头发像狗啃过似的又短又硬,面容既算不上漂亮也算不上可爱,很是普通,唯独一双碧绿又狡黠的大眼睛异常明亮。
小男孩之所以止住了叫声,则是因为那少女把一大块掺了花肥的泥巴狠狠糊进了他的大嘴里!
“干得漂亮!呜呼!”海盗举着望远镜吹了声小小的口哨。
但显然紫苜蔌夫人就不像海盗这样高兴了:“天呐,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爱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