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1)

得到回应的小丑单手抵胸行了一个绅士礼:“那么,再次夜安。”

“愿你今晚有个好梦,娜莎。”

……

【死亡倒计时 69:26:15】

【死亡倒计时 69:26:14】

【死亡倒计时 69:26:13】……

“啊啊啊啊啊!这雾他妈的会咬人!”

雾色深浓,几个不同声线忽上忽下的惊叫声在梅里小镇的街道上回荡,幽蓝色的死亡倒计时指示灯随着凌乱各异的奔跑声四处乱闪。

“往高处跑!”

顾洵拉着陈枝的胳膊带着她跑,陈枝原本进副本时穿的高跟鞋早就跑甩掉了,头发凌乱、脚底随意用几块布料绑着,隐隐渗出血迹,身上也有大大小小仿佛被什么啃咬过的伤痕,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八眉身形灵巧,他身上的伤不多,跑的快且很能上蹿下跳,正在前面为两人开路。

他一遇到雾气浓厚的巷子就提前绕开,还一边呼哧呼哧跑一边胡言乱语:“这游戏类型是啥啊怎么就从rpg变成寂静岭大逃杀了呜呜呜真是狗策划……嗷我去!”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打头的八眉在拐角处和一个同样大步跑出来的身影撞到了一起,连带着把街道两旁的破烂篮筐铁盆簸箕都撞塌了,后头一个气喘吁吁满身血迹的女性身影慢半拍,发出恐惧又虚弱的尖叫。

“卧槽卧槽卧槽什么鬼!”

“谁?!是谁?!”

“啊啊啊!”

三人组和中年夫妻互相根据对方的衣着和死亡倒计时勉强冷静下来,他们顾不上交流、继续无头苍蝇一般飞奔逃跑。

五人不是没有尝试过叫喊求助,但夜晚的小镇仿佛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活人,即使是亮着灯的屋子也没有动静传来,敲门也敲不开。

他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强行闯入居民的家,但那些雾气仿佛无孔不入一样从门缝、窗台、烟囱的缝隙里流淌进来,距离被灌满也就是时间问题,雾气越浓,玩家受到的伤害越高。

只能继续往高处去,小镇地势最高处是一个小牧场,栅栏内没有动物,牧场中心只有一个小破木屋,一看就漏风,啥啥都挡不住。

八眉一声哀嚎:“狗策划会不会设计关卡!这不是必死局?!”

【新人考核副本无必死情节,请玩家自行探索!】

e-616雌雄莫辨以至于显得特别阴阳怪气的机械声突然响起,把诸人吓得一哆嗦——但更让人哆嗦的是,小破木屋的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昏暗而雾蒙蒙的月光下,一道消瘦的少年身影半掩在门后,对方手腕上的【死亡倒计时 69:04:22】正在幽幽闪烁。

一行人定睛看去,那少年小麦色的面颊上沾着不知从哪里溅到的鲜血,右耳缀着一枚款式很老的金镶翠耳环,脖子上用黑绳挂着一颗兽牙,狭长的双眼黝黑但又野性,像一匹小狼。

“进来,这里有个地窖。”

他的嗓音很冷,很果断,虽然听起来年纪不大,但在这种情况下无疑如救命稻草一般让人想要抓住——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是玩家。

在浓雾的逼近下,即使是最在乎面子的中年男人都迫不及待地挤进地窖里,下面很黑暗,满是陈腐的气息,打头的陈枝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功能,垫后的顾洵和那个少年合力栓死了地窖的出入口,并找了东西堵上缝隙。

气喘吁吁的几人面面相觑,互通了一下身份:

第六位玩家,也就是那位少年,他自我介绍叫“齐星”,还是个学生。

中年男人是一家跨国公司的经理,他的妻子是一位全职主妇——她是众人里受伤最严重的一个,家居服被血液浸得深一块浅一块,正瘫坐在角落里神情恍惚,是她丈夫替她介绍的身份,漫不经心一笔带过,甚至带着点嫌弃她累赘的意思。

三人组看不过去,但也没那个精力去管人家的家事。

大家都有伤,又没有伤药,能找到躲灰雾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

地窖的空间不算小,但奇怪的是,一般地窖都是用于储存大白菜之类的粮食,这里却更像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小房间,准确来说,是小女孩的房间。

小桌子、破旧的小羊布娃娃、劣质的水彩颜料、彩绘画了一半的小木偶……甚至角落里还有一张小床,上面堆着许多干枯稻草和一张硬麻布的破旧小毯子。

“谁会住在地窖里?”八眉一脸紧张地嘀咕,“这儿要是没点线索我下次直播女装!”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拿起了离他最近的小羊布娃娃。

【叮咚!】

【获得c级特殊道具:???的布娃娃 x1(确认???身份后可解锁使用方法)】

【注:b级以下特殊道具不可带出副本】

八眉手一抖:“卧槽?c级道具?”

他放下布娃娃拿起颜料,没有提示,然后又放下颜料去拿那个小木偶……

【获得c级特殊道具:???的小木偶(半成品) x1(确认???身份后可解锁使用方法)】

八眉:“大家快再找找还有没有啥其他道具或者线索!”

众人在这个地窖里翻找,连小床上的稻草里都翻过了,但也只有那两个是有系统提示的道具。

“这两个c级道具好像需要确定它们原本的主人是谁才能解锁。”

作为游戏主播八眉比任何人都清楚道具的重要性,但他也只是心动了几秒,转身看向少年齐星:“这地窖是齐星兄弟先找到的,这两个道具你有优先选择一个的权利,剩下的用于团队行动,你看行不?”

陈枝和顾洵都没有异议,中年男人听了之后脸色不大好看,但到底也没开口——在不熟悉的游戏中,他显然失去了现实里的权威。

齐星看了八眉一眼,似乎还笑了一下,他眼神幽深,看着不太像个普通的学生……但这地窖实在有点黑,八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我刚刚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张老照片。”齐星说着,手上举起一张巴掌大小的发黄黑白照片。

陈枝将手机的手电光源打过去,只见照片上是两个衣着破旧靠在一起的小孩。

小女孩的发色稍浅、用一条与破旧衣裳格格不入的精致蕾丝发带扎成麻花辫搁在胸前,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羊,眼眸像漂亮的欧泊石。

小男孩的发色很深,瞳色却浅淡,面上绷着紧张的笑意,可惜被左眼一块很大的菱形胎记破坏了精致的五官。

反面是一行稚嫩的文字:

“娜莎和兰斯

永远在一起”

微笑羔羊(七)

这一觉陆语哝睡得很不安稳。

她从小丑杂技团回来的路上差点迷路,那些从小镇外围弥漫而来的灰雾将整个小镇笼罩起来,人处于浓雾中就像中了掉血buff。

她勉强靠着触手撑到回家,中途还翻了几户人家的窗,却发现镇民们都离奇消失了,屋内飘着灰雾、并没有打斗痕迹,地面墙壁积了厚厚的灰尘与蛛网,像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陆语哝沉吟:“说起来……娜莎的记忆里好像也没有关于夜晚的画面。”

一瞬间她心中涌上许多猜测,但比较之下可能性最大的猜测是:梅里小镇的夜晚,似乎处于另一个时间节点,陈旧、腐朽、所有人都离开或者消失了——除了玩家。

所以夜晚是十分重要的任务节点。

系统界面的存活玩家数量显示为7,不知道现在藏在哪里、有没有发现小镇的异样,陆语哝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先回家堵上门窗休息。

——她的身体素质在玩家里垫底,之前靠和异化npc战斗分来的能量因为灰雾buff缓慢而持续地降低,出去找人不太行,但可以独自撑到早上。

黑山羊之触的共鸣度提升到20之后,等级依然是c级——虽然没有升级,但两条触手上的尖牙和脓包数量却变多了起来,半透的白膜下甚至长出了猩红膨大的眼球,每一只差不多网球大小,上面蒙着还未蜕去的灰白的翳。

陆语哝还没适应与触手共享的大片视野,新生的眼球视线很模糊,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置身于一个朦胧的三维空间,就像睁着眼睛入睡一样。

对常人来说这样睡觉很难,但对现实世界重度失眠三个月的陆语哝来说,没有无序的呓语、没有梦境里奇诡的秘银王座和白骨缠绕的手……这真是一场难得的长睡眠。

直到第二日早晨的报时钟声响了七下,陆语哝几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一遍,难得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出神。

窗外晨曦微露,昨夜的灰雾已经散尽。

街道上,镇民的交谈声一如既往、温馨祥和。

存活玩家数量依然为7,昨晚是个平安夜。

触手们正在互相抛着羊皮钱袋玩,羊皮钱袋一边被抛来抛去一边可怜兮兮地咩咩叫,见主人醒过来之后刻意咩得很大声,又被触手捂住了嘴——天知道一个羊皮钱袋的嘴到底在哪里。

这个场面特别像是铲屎官醒来看见家中的猫狗互搏,只是它不该出现在一场可能真实死亡的游戏里。

在这一刻陆语哝突然理解了古代的“熬鹰”——那种剥夺雄鹰的睡眠来消磨其野性、并在之后给出甜头以收服猛禽的残忍驯养办法。

在这场游戏里,她才是那只鹰,只是鹰有利爪,也有天生的野性。

“啊。”陆语哝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让我们看看是谁熬死谁。”

……

像往日一样,上午八点整,售票员“娜莎”准时拉开了售票亭的玻璃窗。

没有灰雾,没有彩灯,但白天的杂技团多了很多工作人员,正在搬运演出设备。

他们都穿着便于干活的麻布衬衫和工装裤,看起来不是表演者而是从镇上雇佣的镇民,其中不少都认识娜莎,见她来了还和她打招呼。

“小娜莎,团长找你呢。”一个大胡子胖子从帐篷后面走过来。

他系着不怎么干净的围裙,看起来是负责餐食的厨子,一边说话一边还给陆语哝递了一长条梆梆硬的杂粮法棍与一小桶清汤——这便是今日的伙食了。

放在以往,“娜莎”肯定放着这些粗糙的食物不吃而自己买松软的点心,但陆语哝清楚这时候一个铜币都不能浪费,她欣然接受,甚至还对大胡子笑着道了声谢。

送走有点受宠若惊的厨子之后,她收敛了笑容,开始思考霍奇团长突然找她的原因。

——要么是对方察觉到了羊皮钱袋的“背叛”,要么是他知道了昨晚她来杂技团碰到小丑的事情,无论哪个都不是好应对的。

但目前距离演出还有两天,她不觉得团长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这样想着,陆语哝往主帐篷的方向走去。

掀起帐篷的入口,里头自有乾坤:

只见3/4圆环形座椅如同歌剧院一样一层层往下堆叠,整个观众席足够容纳三百余人,大得仿佛一片独立的异空间,而最中心处就是宽大的圆形表演台,足够马术师骑马奔走,沙金色的星星幕布遮住了剩余1/4环形的后台场地。

霍奇先生的办公室就在后台,“娜莎”曾经去过几次,每次霍奇先生都笑眯眯地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仿佛从不离开那个座位上厕所一样。

“哒、哒、哒。”

鞋跟和地面的敲击声在空荡荡的主帐篷内回响。

越往下行,就越能嗅到某种粘稠而腐朽的气息,闻着像牲畜、血液和泥浆的混合发酵,如无法驱散的病灶盘踞在深处,不断不断向外扩散弥漫,令人作呕。

少女秀气的鞋尖踩在办公室门前的地毯上。

明明看起来干燥的地毯像黏腻的血肉一样凹陷下去,甚至微微起搏,像一块活肉……有点恶心。

陆语哝垂眸看了片刻,压制住后腰蠢蠢欲动的黑山羊之触,抬手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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