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晓烟,冉冉薄雾,雪花变得很稀薄,粉碎的白沫儿,在细碎地飘洒着,窗外已是银琼的世界,在一片洁净的白色里,我已经找不到别的颜色。只是沿着门槛之处,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隐现在白雪上。这是楚玉遗留下的,因为他走得不算久,所以这些碎雪还没有将其脚印覆盖遮掩。
我仿佛看到楚玉着一袭白色的狐裘大衣,隐没在薄雾的晨晓中,只留下一行脚印,耐人寻思。此去之后,他会如何,我不知道,我给不了他一生的爱情,我有的,就只是一点余温犹存的祝福了。
我站在窗外凝望远方,心中难免有些惆怅与寥落。画扇走至我身边,也朝着窗外看去,轻轻说道:“他走了,从来都是这样,来去如风,风过无痕,却吹散了一地的落花,吹乱了一池春水。”
我转眉看向画扇,似在揣摩她的心事,她说那如风的男子,吹散了,吹乱的究竟是谁的心事呢?淡淡又不经意地说道:“是大家将他看得太神秘了,其实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简单的人,而世俗的力量太大,将他挤压得透不过气来。于是他想逃离,想躲闪,想要彻底地从玄幻离奇的意境里解脱,可是越回到世俗,越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所以才会有世人对他的好奇,有他自我的矛盾。”
画扇看着我,眼神里藏着许多的深意,似要将我看懂,又似已经懂了,浅笑道:“妹妹,他爱上了你,已经,很久。”
我心有悸动,仿佛她的话语碰触我那最柔软最不忍碰触的心弦,弦甭得那么紧,越是碰触越是要断裂。我转眉看向画扇,低低回道:“姐姐,他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一种感觉,在他沉沦的时候,希望有人给他一只手,带他走出迷境。而我,恰好遇见了他,并听过他的故事,知道他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往,而且懂得他。所以,他视我为知己,就此而已。”我不知道,我极力争辩什么,但是我心中不愿承诺楚玉真的爱我,他不曾许诺过我,却给出了我诱惑,隐居田园的诱惑。我说过,我是个懦弱的女子,我不会为了他的诱惑而放弃如今的一切,迈出那一步,要么是重生,要么就是毁灭。我没有把握,结局会是什么,我不能冒险。为楚玉,我还做不到冒险。
画扇执我的手,似有万语千言,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轻轻叹息:“妹妹,世间男女的情事是前世的因果,就像那只白狐,所欠的债,她终究是要偿还的,哪怕再等一百年,一个回眸,就是百年,可雪夜里欠下的,还是要还。”
“难道我欠了他的?哦,不,难道他欠了我的?是在何世?或者彼此相欠?可我与皇上呢?又是什么?”我感觉到自己有些不知所云,说到淳翌的时候,我还想起了淳祯,这么多的因果,谁来告诉我,究竟是何世有过,要到今生来纠结。
画扇叹息:“妹妹,莫要想那许多,我和你一样,纠结了太多。像我这样的烟花女子,从没有奢望过有什么爱情,只是有个男子可以依托,就足矣。”画扇语带无奈,有个男子可以依托,我恍惚记起在迷月渡时,画扇与岳承隍关系甚密。可岳承隍与殷羡羡又有过亲密关系,甚至与瑶沐,与许多的女子,可是我分辨得出,他对画扇有着别样的情感。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想多问,画扇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困境。可是岳承隍会给她一生的依托吗?如今画扇还是韶华当头,再过几年,风华不再,留下她的是莹雪楼,还是岳承隍呢?念及此处,我不禁为画扇的处境而感伤。我,虽然身处皇宫,不知将来命运如何,总算是有个归宿,我是皇上的妃子,任谁也不能抹去的事实。
“妹妹……妹妹……”画扇唤醒沉思的我。
我回过神,看着她微笑:“姐姐,相信我,既然妙尘师太那么说过,一定有些什么,在等待着你,只是你还没有遇到,你就安心在莹雪楼等待你的幸福,我相信,幸福会很快来寻找你。”
画扇看着白色莹亮的窗外,低低说道:“莹雪楼,今日我该回去了。”
我试图挽留道:“姐姐,雪下得这么大,这会虽停了些,可是山径的积雪一定很厚,如果冒然前行会很危险,我不放心你回去。我们命人去莹雪楼传个信,就说你再住两天,等积雪稍微化了再回去,妈妈定不会怪你的。”
画扇浅淡一笑:“妈妈怪我?她现在不会怪我,这几年都忍让着我,毕竟莹雪楼还离不得我,待到有一天,莹雪楼不需要我,那时侯我不需要她们说,我会离开。如今,我在莹雪楼很自由,只是自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画扇的话让我明白,莹雪楼的妈妈不能为难于她,因为她是花魁,是头牌,就像当初我得了花魁一样,许多的时候,我几乎可以自己做主。只要不离开那儿,其余的条件,她们都会尽量答应。
我宽慰道:“那就好,那姐姐就留下,待我走时再走,陪我这么两日,我的期限是三天,已经两日过去了,明天,明天就该是我走的日子。”我看着窗外,冰雪银琼的世界,山路冰封,如何才能回宫,若不回去,淳翌会如何?
画扇轻轻点头:“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相逢,或是再也不能相逢,人事难料,我答应你,我陪你,陪你在翠梅庵。”
我看着画扇,心有伤怀,低声道:“姐姐,莫要如此说,说得我心里难过,我们会再度相逢的,我有预感,而且相逢之日不会久远,你信我。”
画扇深吸一口气,叹息道:“妹妹,我身似漂萍,已经不再有风华,你知道,烟花巷的女子,没有风华,会落得何等的境遇,你还不能明白么?”
“我明白,我自然是明白。姐姐,因为太明白,所以我才要告诉你,你是否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画扇眼目迷茫,轻轻摇头:“妹妹,我真的没有把握,我不能把握自己的未来。那么多的男子,我不知道谁人可信,在我看来,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我去相信,我所能信的只有自己了。”
“那岳承隍岳大人呢?他也不可信么?”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说出岳承隍,并不是想揭画扇的隐私,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有何打算。
画扇盈盈笑道:“他?妹妹怎么会想起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