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成亲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
今日难得聚一次,她便不顾萧祁墨阻拦,任性地喝了一点点小酒。
真的只有一点点。
原本是想喝两杯,但由于卜世邕发话,她便只喝了才将盖住杯底的一点酒。
许久未曾尝到酒精,卜幼莹舒服得闭上双眼,细细回味了一番,感叹道:“真好喝呀,爹爹,你一贯不爱喝酒的人,怎的还有这种藏品?”
说及此处,不知为何,卜世邕与高氏脸上的笑容皆滞了一瞬,而后对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立即察觉到他们神情的不对劲,遂敛了笑意,出声询问:“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不是。”高氏面露犹豫,望向一旁的丈夫。
见对方点头,这才缓声说:“这壶酒是你陈伯伯送给你父亲.饯行的。”
卜幼莹登时一愣:“饯行?阿娘这是何意?”
高氏心情沉重,不知如何开口告知她,便只能叹气。
一旁的卜世邕接替妻子出声:“饯行还能是何意?为……要离开上京城了。”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她不知所措,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又问:“爹爹,您同我说清楚,为何突然要离开上京城?您不是丞相当得好好的吗?”
见她语气焦急,未免他们再起冲突,萧祁墨也起身安抚道:“阿莹,你先冷静些,听我跟你说。”
她倏忽看向他:“你也知道?”
“我是今早才知晓的。”他解释道,“今早我去勤政殿回禀公务时,发现了伯父的劄子,父皇说是伯父递上来的辞呈,要告老还乡。我初听时也很吃惊,不过父皇说他并不准备答允,所以我才未曾同你提起此事。”
听完,卜幼莹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随后将目光转移至父亲身上,再次问道:“爹爹,您为何要告老还乡?就算您不愿意当官了,住在上京城不是很好吗?还能时常见见我。”
卜世邕自始至终都坐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
一缕晚风在此时穿堂而过,烛火晃动,映着他挺拔的身影也忽明忽暗。
卜幼莹双眸微眯。
她忽然看见,父亲的两鬓不知何时已有了些许白发。
明明之前回门时还没有的。
母亲说她病重时,父亲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难道这些白发,是在这段时日里长出来的吗?
半晌,卜世邕轻叹一声,徐徐起身,望向女儿。
声音颇有几分无奈地道:“莹儿,爹爹老了,也是时候该退下去了。”
她突然鼻头一酸,眼里不自觉泛起泪光:“可是.爹爹就算要辞官,也可以继续住在上京城呀,为何非要回濠州呢?您和阿娘连我也不想见了吗?”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高氏也站起身,拉过她的手,“我们今后自然是要来看望你的,走水路也不过是两三日的事情,又不是永远见不着了,莹儿乖,别哭了。”
话落,她伸手抚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像儿时无数次为她擦拭眼泪那般。
可卜幼莹的泪水愈淌愈多,一想到今后只剩自己一人留在上京城,她的眼泪便如春日的暴雨,直逼决堤。
萧祁墨对她的眼泪是见识过的,怎么擦也擦不完,能做的只有不停抚摸着她的背,怕她哭岔了气。
她一边哭着,一边小孩似的扁着唇,裹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可你们也太突然了,我才刚刚好起来,爹爹至少等到我痊愈了之后再辞官嘛.”
“也不突然。”卜世邕上前,揽住妻子的臂膀,“其实在陛下给你们二人订下婚约时,爹爹就已经准备辞官了。莹儿,我与你阿娘只要看见你成家,心里的石头便算是放下了。如今虽然还未成亲,但也事早晚的事,祁墨又是个成熟稳重的好孩子,今后无需爹爹在,他也能好好护住你,爹爹对你自然是放心的。”
闻言,萧祁墨微微颔首。
随后他接着说:“不过,之后上京城发生传染病,我们又听闻你染了病,爹爹便只好将辞官一事推迟,一直待到你好转,这才向陛下呈上去。”
听完,卜幼莹吸了吸鼻子,涩声问道:“可祁墨不是说,陛下不准备答允您吗?”
“陛下一开始,的确不准备答允我。”卜世邕垂眸,眸底弥漫着几分不舍,“不过我意已决。我与陛下同生死共患难十余载,他是最清楚我的,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所以.”
“所以陛下答允了?”她问。
卜世邕点了点头:“你们来之前,陛下方答允下来。”
话音刚落,女儿娇小的身躯顿时扑入他怀中,夺眶而出的泪水也染湿他宽厚的肩膀。
“爹爹.”她边哭边道,“我知道,你与阿娘都不喜欢上京城,我也不喜欢.你们一定要经常回来看我!别,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卜世邕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
自从女儿及笄,还从未同自己如此亲昵过。况且,自己又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因此面对女儿的拥抱,他也只能杵着身躯,沉默的当她依附的大树。
一旁的高氏看出他的不适应,于是轻轻拉开卜幼莹,用帕子再次将她脸上的泪痕一一擦拭干净。
柔声安慰道:“好啦,今日化了如此精致的妆,都让你哭花了。傻孩子,我们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等今年春节,我们便回来看你,好不好?”
她抽噎着点点头。
随即高氏向萧祁墨使了个眼神,后者便上前接过她的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他也安慰着:“阿莹别伤心,今后只要有空,我便陪你一起回濠州看望伯父伯母,可好?”
“那你若是没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