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他”,这个姿势意味着赵钧要蹲下身去,让郁白爬到自己背上来。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行径确有损帝王威仪,何况有的是侍卫随从可以代劳——于是赵钧鬼使神差地蹲了下来。
明黄色的龙袍一角拂过慈宁宫的地面。看着矮下来的人,郁白自觉地俯身趴了上去,双臂自然而然地圈住他的脖子,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举动自然,动作娴熟,一切像是排演过几百遍一样。
察觉到他的动作,赵钧微微一僵,却没甩开他,只冷冷道:“这时候怎么不怕朕图谋不轨了。”
郁白闭着眼睛回他:“你哪来那么多话。要不你换个人背我也行,我不挑。”
赵钧一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郁白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对他冷言冷语,其中却多了几分戏谑成分,不再是从前那冷漠到极致的不近人情。若换作前些日子,郁白便是一人硬撑着直至晕厥,也绝不可能向他求援,撒娇般地说“背着我。”
在他心中,自己与太后同为凶手,甚至更甚。
当朝天子,大梁新帝,众目睽睽之下,竟真的背着一人走回了燕南阁。
这一消息自慈宁宫诞生,旋即生了翅膀般在前朝后宫流传,有人欣喜大梁后继有人有望,亦有人担忧皇帝美色误国,然而关于那人的身份来历,却是众说纷纭、无人得知。
慈宁宫到燕南阁的路并不算长。
赵钧脊背宽阔,步子也算稳当,郁白趴在赵钧肩头昏昏欲睡,骤然被放下时,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哪有把刚挨完廷杖后背还有伤的人平躺着放的道理?
算起来,那廷杖他满打满算也只挨了六下,换做平时捱一捱也就过去了,今日不知怎的如此娇贵,竟然要赵钧一路背了回来——饶是早已打定了主意,郁白也觉得有些脸烫,索性闭上眼装睡了。
来给他看诊的是个年轻的太医:“陛下放心,只是皮外伤,敷药休息数日便好。”
听声音,大约是余清粥?只是郁白属实不记得自己在这时便已经见过他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想来是人都离开了。郁白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却忽觉手背上落了一小块灼热。
有一双手轻轻拂过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柔和小心。
“阿白。”他低声道,“阿白,你还记得我们在柳城的时候吗?”
声音落到耳中,又将信息传递给大脑,原本是个极其短暂的过程。郁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声“阿白,你还记得我们在柳城的时候吗”,却迟迟理解不了这句话真正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