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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允瞎了好一阵子,他自己记不清时间,别人也没法帮他计算。
因为要对付那只冒牌货虫子,应允失明后也没完全把自己当个盲人,这会儿躺在柔软的床铺无所事事,才明显显地感知到黑暗覆盖全身却无法逃脱的恐惧。
他失去了视力,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便如野草般疯长,试图弥补五感中的空缺,可再怎么弥补,也不会将光芒再度给予他,他浑浑噩噩地在房间里度过好些日子,机器人保姆除了给他送饭,搀扶他去卫生间洗漱或排泄,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外界的消息。
谷雨拒绝见他。
他一时也不知醒着还是睡着,反正两者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黑洞洞的,到不了晨光熹微的时候。
人在黑暗里无所事事,大脑一边恐惧一边又停不住思考,应允回想着应许的小时候,他们不常见面,但一有空闲,应允总是会把他带回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小小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更别说他们隔好多天才能见一面,应允那会儿跟应许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又长高了啊”,后来应许跟他混熟,对他这句话很不满,嘟嘟囔囔别别扭扭地说:“我还有别的变化呢。”
比如说学会了解更难的数学题、背更拗口的古诗词,学会了捏黏土小人、折小动物,学会了害羞又真挚地说:“我想你了,小叔叔。”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个小孩子,在确切了解他以后。
应允曾一度向那虚无的神明许下祈愿:希望小许快快乐乐,永远不要长大,这是来自大人自私幼稚的心愿,那时候应允并没有成为合格的监护人,只不过没想到后来,他也没有做得十分合格,他依旧在用自己的愿望绑架应许。为什么没有在小许开始藏心事的时候多问问他呢,兴许能早些知道,早些引导,不会采用那么粗暴的方式拒绝。小许本性又不坏,他只是对应允产生了超出叔侄的情感而已。
好在后边应允想开了一些,虽有有一部分是迫于形势,但另一部分是他希望应许能开心一些,哪种开心都不重要。
小许答应跟他在一起后,他心里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别扭,反而只有尘埃落定的平静,特别在那些他和应许挤在储物舱角落的日子里,时间走得很慢,他们用无声的进食和亲吻打发。
他不讨厌应许的接触,也许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也许是多年陪伴已成习惯,不管是什么,总归不到爱情头上,他只是单方面地在为应许保存这份感情。
除了爱情,他什么都可以给予应许。
应许比他更单纯些,竟是什么都给了他。
所以说亏欠嘛,那傻孩子或许不会在意,但应允在意。
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发了一场烧,过往种种又在梦境里颠沛地流离了一遍又一遍,他竟然没有再想起宁松雪,那个锋利如出鞘的薄刃、吃橘子罐头都会傻笑很久的银发少年,与他恍若隔世般模糊了面影,取而代之的是笨拙小狗的泪眼,在雨夜里倔强地望向他,试图从他的冷漠里破开一缕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