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帮我阿爸烧火,结果瞌睡了,一头栽进去,烫到了。村里缺医少药的,也不懂得调养,后来就留了疤,不然,我能这么大年纪还没讨到媳妇嘛,哈哈哈。”
他自顾自地笑,却看见对面的夫妻对视了一眼。
怎么?难道他们不信?
因着心底发虚,徐庆利别过脸去,专心地看电视上播的广告,整顿饭没再开口言语。
当天晚上,他听到两人在厕所压低声音的争吵。
“你嫌不够乱吗?”吴细妹的声音,“还敢往家里带。”
“就几天,他现在没地落脚,”曹小军辩白,“别忘了,当时天保的钱还是人家给的。”
“这两回事情,要报恩也不能这样,你干脆直接告诉他——”
二人忽然噤了声。
吱呀,轻微的噪音,厕所门开了,似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徐庆利躺在黑暗中,大气不敢出,紧紧闭着眼装睡。
过一会儿,他又听见了一声吱呀,知道厕所门再次关上。
里面又传来压抑地争吵,只是这次声音更低,更轻,嗡嗡地,他怎么竖起耳朵也听不真切。
徐庆利不明白,为何吴细妹对自己如此抵触。
思来想去,只觉得大概是脸上的疤痕太过恐怖。
再说了,曹小军家也不大,经济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天保这阵子没犯病,可总归是要攒钱的,他怎么说也不能长时间赖在这,终究是给人添乱的事。
所以第二天午饭之后,他便辞别了曹小军,转头就去了孙传海那里。
他跟老孙头商量好了,不要钱,免费帮他种菜收菜,只要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就成,等他找到新活计就走。
因为孙小飞的事,老孙头念着他的好,卖菜的钱硬是塞给他一半,每顿饭也都是有菜有酒的招待着,买不起外面的肉菜,就宰家里养的鸡。
然而,时值隆冬,活并不好找,他一住就是大半个月,眼见着一天天耽搁在这,徐庆利也焦烦起来。
一天傍晚,他接到了曹小军的电话。
小军说他寻到个帮人搬家的活,待遇不错,这几天刚好有个工人闪到了腰,缺人手,问徐要不要来。
“你想想,我觉得挺合适的。”
徐庆利顿了几秒,睃了眼在灶台前忙活的老孙头,他正在宰家里最后的一只鸡,破棉袄的胳肢窝处,外露着棉絮。
徐庆利实在不忍,一口答应了。
就这样,两人又成了工友。
搬家也是桩苦力活,但相对于工地的工作量而言,轻松得多。
这活没什么技巧门道,只要出大力就行。工钱是日结,一天天混下来,手头竟也宽裕了些,两人没事就去喝点小酒,扯扯闲天。
曹小军家,他时不时地也去,吴细妹并不多说什么,虽冷淡,却也算礼数周全。
意外的是,曹天保倒是很喜欢他。
这孩子的命是钱堆出来的,身子骨好好坏坏,所以小军要打几份工,吴细妹也是。夫妻俩忙不过来的时候,徐庆利就帮着去接接送送,偶尔也做做饭,辅导下功课。
毕竟以前是语文老师,闲着无事也爱看看书,一肚子的奇闻异事,总能变着花样地逗天保开心。
也正是他对天保的耐性,也吴细妹渐渐宽了心。
有次她回来,屋里只点着一盏书桌灯。
徐庆利弓着腰,侧着身,正跟天保挤在书桌前,小声嘀咕着什么,天宝啃着笔,咯咯直乐。
她悄步过去,发现他在教天保写作文,粗大的手指比着稿纸上的小绿格子,柔声细气地讲。旁边的草纸上,落着一行行的字,似是他自己写的诗。
那是一手娟秀的字体,全然不似印象中的倪向东。
他发现了她,回过身来,窘迫地站起身。
“嫂子回来了。”
她还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扯扯嘴角,装出一个笑。
“字不错。”
“哈,这算什么,我以前是语文老师,板书更好——”
话一脱口,两人都愣住。
“你以前是老师?”
“唔。”
“你真的——”
她停住,对于他的往事,她并不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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