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那边的菜场,后来又去那个公园,你都不在,我就猜你在这。”
杨春水说到这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只能用这种不太聪明的办法排除。
“笨蛋……”
姚盈盈小声嘟囔,杨春水确实是这样子的。之前她刚卖糖葫芦时候生意不咋好,一是她不好意思叫卖,二是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固定做生意的,她去会被别人驱赶,尤其看她年纪不大,说话也不客气,就只能不停换地方。
但那时候总遇到几个小孩,说是替老师过来采购的,不讲价,给钱特别利索,还特别大手笔,一买就能买一半,她当时特别开心,这么好的事情让她遇到,简直太幸运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孩偷偷跟她说!
能不能卖点别的好吃的,瓜子零食小人书,春水哥哥每次让买这么多糖葫芦,他们都长虫牙了。
姚盈盈这才知道!
“这个给你。”
杨春水从大衣里掏出什么东西递过来。
“这是什么?”
姚盈盈接过来,想到上次杨春水给她的好苦好难喝的咖啡,谨慎地问道。
“这个,这个不是上次那个……”
杨春水有些着急地解释道。
上次有同事去国外出差,带回来些新奇的咖啡,他抢了一罐迫不及待送给姚盈盈,她最喜欢新鲜东西,哪知道冲了一杯一点也不好喝,姚盈盈又不喜欢浪费,便硬着头皮喝掉了。
害得她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是一小罐擦手霜,包装很精美,姚盈盈小心拧开,凑近闻了闻,淡淡的茉莉香。
“谢谢你。”
姚盈盈也不扭捏,仰头对着杨春水笑。
杨春水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勇气,隔着厚厚的手套,他轻轻握起姚盈盈的手。
世界变得如此静,杨春水好像听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很小的姚盈盈贴在他耳边学他结结巴巴讲话的样子,他甚至不敢呼吸。
路灯在杨春水身后静悄悄地亮着,给他卷卷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辉,他的眼睛是如此的温柔,像一片沉静的湖泊,能够容纳这世间所有的委屈。
姚盈盈的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我是个倒霉蛋,靠近我的人都会变成倒霉蛋……”
涌动在姚盈盈眼底的委屈像是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年,她想到死掉的宋秋槐、恶劣的闫最、被卷入的他人感情纷争、车间里冰冷的水、洗不完的玻璃罐、恶意的排班、断掉的桌子腿、阴冷的房间、被驱逐被针对……
晶莹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从姚盈盈的脸上往下掉,为了方便她早剪了短发,几缕发丝被眼泪沾湿,卷翘的睫毛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落下了垂影。
杨春水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难过过,她吃了好多苦,她的手上甚至生了冻疮,她被人欺负……
几年前文革结束,杨春水调到第一机械厂时,他第一时间回去大窑村想告诉姚盈盈这个消息,但那时姚盈盈嫁给了宋秋槐,他以为这辈子都和姚盈盈没缘了,他也曾幻想过他们两人因为什么分道扬镳,他乘虚而入。
但不承想真有这一天时会是这样,他情愿姚盈盈在他见不到的某个角落幸福快乐,也不愿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你不要哭,不要哭,我有很多幸运,我把我的幸运全部都给你……盈盈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这些……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能和你在一起一直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我有很多很多钱,全都给你,我现在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我还能接一些私活,一个月工资有将近四百块……”
杨春水几近哽咽着语无伦次的重复说这些颠三倒四的话,这世上有太多人权衡利弊选择某个合适的人共度余生,而不是和爱着的人长相厮守,爱情从来不会是慢慢产生的,而是某一眼、某一瞬,只那么惊心动魄的一眼,只那么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但如果他是姚盈盈权衡利弊的选择那也没关系,爱情本就是不公平的,和那些人相比,他本就是一个无聊、无趣的人。
如果不是姚盈盈,他已经做好独身一生的准备。
杨春水推着姚盈盈的自行车穿过大杂院门前腥臭的暗河、逼仄的小道,紧紧握住姚盈盈的手。
周遭忽然变得暗了,月亮陷入了氤氲的云雾中,在这狭隘的角落里,照不到城市绚烂的灯光,听不到红尘闪烁的嘈杂。
“矮一点,我有秘密想告诉你。”
杨春水深深低下了头,姚盈盈撩起他蓬松杂乱的头发,在额头上印了一个冰凉的吻。
【宋秋槐,你也会祝福我的吧?】
姚盈盈想了想又划掉。
【宋秋槐,希望你能祝福我。】
不要怨我,我是个很笨的、不太能吃苦的人。
姚盈盈把日记本合上压在枕头底下,拉了灯,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