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块青山之上,滴滴水声似溅起阵阵回音,一寸一寸将那图符染色。水滴石穿本应耗尽无数岁月,但在当前,每一滴水却都能将青石蚀穿一分。
涤生从未设想过在若离或者秋明之中倘若只有一人能活下,他又该希望命运更眷顾何人?他一心所向是若离是不用提的,但秋明为他束身幻城已久,在这幻境之中又一次不惜牺牲自己,两人共同的父亲在自己目视下离世(虽然涤生仍不知两人并无血亲关联),秋明在人世间或许只有他这么一个兄长可以依靠的了。倘若在现实中也遇上了这般生死抉择的两难问题,涤生寻思再三,与若离已两心相印,何计生死,不如保留秋明,自己此后虽若离同归地底便是。
涤生在真武子眼眸中如此胡思乱想,又岂能不被其获知。
真武子笑声传于体内,如将天地震动。”你竟真这般选择吗?宁叫心中之人归入幽冥?”
涤生只觉一阵心痛如绞,刚想道一个”不”字,却见眼前光影闪动,那黑肤少年阿迪方才自方鼎之中跃出,同样如明明一般在风中回复成常人形态。只见他在两女徘徊片刻,却终于站在了离离面前。
离离半浮在空中,见阿迪双眸悲戚,直视自己,当下已知道阿迪心中的抉择,却点点头,如释重负般叹口气道:”这才是我心里的阿迪,你做得对。”
涤生在虚空之中看着既是自己,又非自己的阿迪将手放在那青石上的碧光之上,似要抹去离离脸上的泪痕。离离却半侧过脸,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偏偏不让阿迪触及。身体往后一退之际,她头顶那水滴便急落而下,逐渐竟形成一道水帘也似,生生将两人隔绝。
阿迪同样也如涤生一般,虽做出了选择,却又痛悔万分般的敲打着那道壁笼一般的碧光。水声滴打不绝,那石面上紧闭之目般的符印立刻便被墨色注满,随后似在水中飘起,却又沿着图纹的凹槽升起点点火光,顷刻便吞没了离离。
阿迪张口大呼,却未见有任何声音,反是虚空之中的涤生体内无限悲痛化作叫声在口内涌出。
然而离离是再也听不见了,或者她根本就未去听。在火光之中,离离俏丽的面庞时刻被朵朵红花吞没,她却顽皮般的偏偏蹈火而舞,在火中恣意,在火中痛苦,在火中颤抖,又偏要在火中仍是如往常那般吐舌做着鬼脸。火光一点点将离离的脸变得模糊,另一边明明掩面不忍再看,而阿迪却如痴如呆地只是站立在那道阴阳门之前,看着离离被火魔带走。
此景此情,分明是幻相,但那超越一切的痛楚却让涤生无法忍受。他只觉一阵狂涛威岚在自己体内到处乱窜,似要将自己击出千万个创口,又似团团飓风化成利爪,将自己抓紧,碾碎。身内此前一直被封住的灵力瞬间全部涌出,自脊椎往上似穿出一柄巨剑,缓缓从涤生体内抽离。一阵如躯体分裂般的疼痛之后,一道白光从后背直射而出,将真武子那眼眶穿透,带着满目红光飞去。
这柄巨剑在这大镜山周围纵横往来,将整个幻境微尘的世界都击出条条裂纹来。在那幻境之中的阿迪与明明眼里,似见到他们一心要找的武神柱正在空中飞纵。而在涤生眼中,这分明便是那真武子想要的武尊命楔,如今已被炼出。化作巨剑的命楔不停斩击着这个虚幻世界,终将所有一切都击为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涤生长啸一声,人急转着从幻境中脱出。他亦如方才那命楔神剑一般,在空中来回疾飞,那三圣王如今正在佛光清业之中,但见到涤生在空中如游龙飞转,便齐齐放出三色神光,俱向涤生打去。
涤生悲愤如狂,竟迎着三圣王的神光而去,双手指处,无量数剑光列为亿万圈层,如佛光普照世间一般扩散开去,将三圣王的神光全都冲为万千灰点,全然淡去。余光未息,竟将圣王那千丈御座都击得粉碎,三圣王灵体本束缚在这御座之上,如今却也离空飞起,手连连挥动,山岳湖海,星球瀚漠,世界万象皆化作风雷,尽要将涤生灭于这暴岚之内。
涤生人在半空之际,只见得一角若离与雪神正站在一处,不由欣喜若狂,哪里顾得了三圣王发来的如潮攻击,只将手一挥,万道剑光围转成一道漩涡,尽将万象吸入。
”师弟,你出来了,秋明呢......”
若离见涤生飞出,正自迎上,未料话未至一半却被飞来的涤生搂紧。涤生不知为何甚为激动,搂住若离双臂之上竟发出骨骼挣动之声。若离全然不解涤生为何如此,觉涤生搂紧她几叫她难以呼吸了起来。但在难受之中却又有种异样的感动,只是睁大双目,不解之中眼中尽是柔肠百转。
”秋明!哎呀,你快放开啦。”
若离用力挣了两下,涤生方自放开臂弯,愕然回顾。只见空中飞出一道身影,带着烈焰火光,一看便是那武神真武子,跃出之后便立即与三圣王站在了一起。而他飞过之处,秋明却一袭白衣,缓缓落下。青丝飘举,眼中含笑又隐带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