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狼的习性而言,除非是在落单的少数人,不然一般不会发动成规模人群的袭击,沙漠狼在商队附近出现,目标也只是迷失的幼驼,却哪里又会是如此一群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牧民驼队呢。
但见自沙丘之上,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来一片灰蓝色的影子,由仄而宽,看来岂不有数千之数。这些牧民虽对沙漠狼的出现早已见惯不惊,但如此庞大的数目却是生平首见,如若没有涤生等修道之人在行旅之中的话,恐怕须臾之间他们便要化为白骨。
牧民们本是围在那个正在生产的母驼边上,见到狼群来袭,虽心头恐惧阴云笼罩,但竟也不肯停下,只由康南强巴带着十余个精壮的青年,对着狼群本来的方向布下一道防线。进入箭程之后,他们便将土制的骨箭放出,在潮水般的狼群之中射倒十余匹狼,随后又迅速发出第二排。他们虽射箭神速,且每一个人都极为精准,但狼群之中翻滚落的二三十头除引起一小片混乱之后,丝毫未能阻止这一片乌云的来袭。康南强巴指挥青年们从靴筒内拔出短刀,方向而持,刀尖斜向天指,又伏低了身子。这是他们训练出的对付野狼的方法,待其扑来后,迎着狼首噬来的方向人就势倒下,同时将短刀插入狼颈,往下一拉。如此不但能迅速击毙狼,同时也借助这狼的身躯躲开其他狼的同时袭击。但如今数量如此之多,他们即便一击成功,刺倒十余条当先的狼,又如何能免膏于其后无数狼吻?
幸得有涤生四人在。千道剑光密织而出,如一张大网向着那灰蓝色的潮水而去,所过之处,便是翻过一片花白的狼腹。而雪神红鹤见了这般低等的野兽,焉能客气,似玩耍一般跳入狼群之中,双爪随意一抓,便穿过一匹狼的咽喉,随后往十余丈之外掷去,又落入那层层叠叠的狼群之中。
以四人的速度,当先的狼群如雪片一般倒下,顷刻之间尸身便已堵住了整条狼身形成的河流,一些因被堵住前冲方向的狼焦躁起来,竟将同伴的尸身撕扯乱咬了起来。而大部分狼却全然不知前路有死无生,依然拼命拥挤跳跃着想要冲来。
围着母驼跳舞的牧民随着歌声舞步越来越急,那母驼身下已全然湿了,幼驼的脑袋开始慢慢露了出来。群狼依旧在悍不畏死地往前急冲,血肉纷飞一如迎合着那急骤的歌舞节奏,生命的毁灭与生命的诞生在并行,死神与生命之神似也在无形之中进行着较量。惨嘶与歌舞之声骤如急雨,血光与剑光令苍蓝金黄的天地亦在急骤变色。唯有那个拼命往着世间钻出的小生命,似乎连系着万物共同的呼吸,心跳之声逐渐响亮,逐渐清晰了起来。
最后,雪神与红鹤化作两道电光,在涤生若离剑气推送下,旋转着冲入狼群,形成一白一红两道漩涡,在那灰蓝色的洪流之中飚飞电卷,将整个狼群的行列尽皆冲乱。
如传出一声无形的惊雷,那幼驼终于在母驼身下滑出,落在一地湿滑之中。那些牧民发出欢呼之声,连得康南强巴与十几个青年都回到母驼身边,族人围成一圈手拉手哼唱着庆祝生命诞生的歌谣。
那母驼似已万分疲惫,但仍是将身体转来,轻轻舔着幼驼身上的胞衣。随着母驼在幼驼身上不断舔着,那幼驼体表之上开始逐渐现出花纹来,密集而曲折,十分奇异。那花纹越渐清晰,且竟闪出隐隐金光来。族民们正自不解,不料雯芸儿却跪在那幼驼面前,开始高声唱了起来。
包括涤生等人在内,没有人想到这从母驼体内产出的不仅仅只有新的生命,甚至也使得又一张风神歌篇的残片也随之出现。以这样一种方式将残片交到他们这些歌者手中,故显出天之奇想,但也带着一种残酷。
牧民又照着乌瑟、喀丝、丘霍、族民、图特的顺序围成一圈,歌声依旧如前一次那样悠扬而神秘,幼驼身上的纹样随着歌声闪着金光,一个个消隐传入歌者声中。那些来袭的狼群在被雪神红鹤灭去将近三成后开始溃散逃开,如千万个灰色草团翻滚在无边金海之中。而倒在地上狼藉不堪的尸身却在歌声之中化作道道黑烟,缓缓向空中升去,而逐渐消失于无形。
如此看来,这突如其来的庞大狼群定是风神为这些牧民设下的考验,若想获得这一段残片,则必须要在这洪流般的狼群中活下来方可。但如果没有涤生四人在,面对如此数量的恐怖敌人,他们这些普通人又焉能幸存?这一来,他们更加认定都是狼神的护佑才能在他们身上产生这一奇迹。
歌篇残片记录完毕之后,牧民们早已等不及,又欢呼着往雪神红鹤围来,幸亏他们早有防备,一看苗头不对,早已逃远。
涤生适逢其会,亲眼目睹他们收集到两张残片,且并未费去多少时间,也甚感庆幸,但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一族人在这片沙漠穿行无数次,为何只在与他们遇到之后,才使残片出现?竟像是有意安排一般。涤生自是不太相信什么因狼神而出现的说法,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无论祸福,亦只能这样走下去。
那幼驼下地之后,身上歌篇残片留下的印记褪尽之后,便站了起来,虽行动有些艰难,时常会摔倒,但在母驼的帮助下,也能开始慢慢步行。康南强巴指挥着族人又前行数十里,见天色已晚,找到一片断崖之下的荒滩,准备扎营。
那荒滩之上处处露出灰白的岩体,沿着那断崖背风处张开一个个营帐,族中妇女小孩以及涤生等四个贵宾都引入帐中休息。雪神与红鹤两个身躯如此之庞大,本不该进入营帐,但他们已经怕了这些”可怖”的牧民,竟立即钻进帐中躲起,以免又被啰嗦。而族中青壮则在营帐外裹着厚重的毛毯席地而睡,只将群驼围成一圈,权作挡风御寒之用。即便如族长康南强巴,本可与雯芸儿同在一个帐子中休息,但如今是为族中重要任务出行,连得族长亦要在外守护,唯生一堆篝火取暖而已。
沙漠之中白日虽如火炉烘烤,但到了夜间却是极寒。休说常人,连得若离这般修士,也似有些难耐这等寒冷,只是缩在帐中。
但她见到与她同在一个帐中休息的雯芸儿却似心神不定,不断拉开帐幕直向外张望。那篝火毕剥跳跃的火星在这小女孩眼中闪动,不想却滴下几滴清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