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魂钟上暗焰没过二刻。
涤生进入了那藩篱之中。只听得一阵怪声呼啸,如同无数人呼喊着向低声扑来,却又随着一片乱光一起消失。
到处弥漫着淡红的烟雾,无数妖幡按着九宫的方位立于地中。妖幡之下却捆绑着生灵百物,三成已无生息,而身后不现身影。另有些兔羊鸡蛇正自扭动挣扎,身后影子如被慢慢抽丝一般拉离,直到在空中散为余烟便不再动弹。
刻魂钟上暗焰没过三刻。
涤生在妖幡阵中行走,那些动物的影子如黑衣人一般向着他飘来。涤生以为仍如黑衣人一般,无形无质,未料此处的影子飘近涤生身上时,却各自张开血口朝他臂上咬来。虽未形成实质的伤害,却已感觉略为疼痛,竟如真的兽牙咬噬一般。
涤生在阵中挥笛,到处纵跃,那些影子被搅作灰色的风沙,旋转过一阵之后便往幡中渗入。那妖幡本是暗红色,受这些影子渗入之后,却又变作了鲜红色,且随着刻魂钟暗焰的节奏而颤动,竟如悬挂着数十心脏。
刻魂钟上暗焰没过四刻。
妖幡之下群兽的影子越来越快地被剥离,绯雾分合之中,涤生终于发现那石台。那柄光刃已经没入金灵胸口过半,而悬在金灵头顶的影子已离她有两尺之遥,似正要离她飞去。
涤生大惊,急向那石台冲去。未料此时阵中边缘的十八面妖幡先自飞起,如心脏一般跳动的红幡向涤生电掣飞来。涤生将玉笛挥舞,游龙惊鸿,舞叶回风,一一将妖幡的旗杆削断。只见一片被染做绯红色的影子,合着空中无处不在的淡烟,转为一个数丈的气旋,将涤生围于其中。
刻魂钟上暗焰没过五刻。
台上金灵发出痛苦的叫声,好似有人正在将她体肤分离。涤生无限焦急,那些绯色的烟雾却骤分骤合,本就飘渺之物,又将如何驱散。
涤生高叫一声,一跃而起六七丈。脚下绯烟如潮涌来之际,涤生将玉笛一指,送月花化作千朵数寸之微的红莲,如雨般倾泻直下,又在空中停留旋转,似有无穷吸力一般将那烟雾吸入。
刻魂钟上暗焰没过六刻。
涤生借着这一跃之力,已向那石台之上跃起。
瞬时之间,阵中所有妖幡全都离地飞起,汇集为道道通红的金轮,如百十丈转动的旋幕全然将涤生阻隔。涤生受阻,再度落于地面,眼前红幕飞转,全然看不见石台与金灵的所在。红影急转,逐渐使得涤生都感到心头烦恶了起来。
涤生不觉又想起闯那雾林五阵之时,那鲜凌云藏身于一片分合沙丘之间是如何被自己看破的景象,便也盘腿坐了下来。任这红幕电转星驰,只是双目聚于一点。那红光乱影之中,逐渐现出一点稳定不变的白光,随后慢慢扩大,如同在旋幕之中拉开一道口子。逐渐那石台又慢慢现出,而金灵此刻已无声息。
刻魂钟上暗焰没过七刻。
涤生面前终于现出了妖人的真面目。只见他双手修长,身材颇为壮硕,脸上枯干,皮肤直接贴在脸骨之上,几近骷髅。一双白眼之中似无眼瞳,直若两个空穴。
涤生向此人叱道:“你是何人?为何害我同伴?那些黑衣人可是你所杀?”
那妖人将一双白眼朝涤生转得一转,就如一颗透明的圆珠,看不到视线的所在。“我这身影两界祭炼之法,进度本自缓慢。幸这百年金猿入我禁林之中,得其生魂,便可有望完成。它一条贱命,能助我得道,也算死得其所了。”
涤生见金灵的影子悬在头顶四五尺之遥,只剩小腿以下犹自相连,瞬息之间便将形影分离。涤生再不出言,双足一点,向那妖人纵去,手间玉笛竟已能发出颗颗碧珠,直向那妖人飞去。
妖人袍袖翻飞,手中不断刷出道道红光,将涤生发去的碧珠一一挡开,又高叫道:“小子你既也是修道之人,正好炼了你的生魂,岂不更有助我早日完成此术。”
涤生只觉妖人发出的红光越来越剧烈,如一道道闪射着辐光的巨轮向几而来,压力山重,难以正面突破。猛然想起“师姊”传授给自己的步步生莲身法,便在空中步步点过,荡开那妖人的红光,生成朵朵似有若无的冰莲,又向妖人旋转而去。
未料妖人一边趋避,一边却讶然叫道:“且住!你是西昆哪位高人门下?”
涤生落地道:“我从未拜师西昆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