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这边从他那随身医箱里一份份地把项目书往外掏,一张小嘴还叭叭叭地介绍着项目内容,听得蔡伦和邓绥都一阵恍惚。
等会,等会啊。
不是说好喊我/喊蔡伦来造锅的吗?
蔡伦到底是主持过好几个改良项目的专业人才,只是稍稍翻一下手中那些资料,便知道这些项目无一不是只要做成了就能活人无数。他心里一阵激动,朝着邓绥请示道:“陛下,您看微臣要不要马上把这些事逐项安排下去?”
邓绥到底是办大事的人,很快便从刚才的失神中缓过劲来。她问明霍善能给她们这边匀出多少新粮种来,很快让蔡伦先把农事方面的项目落实下去。
她没忘记霍善预言说接下来十余年中整个大汉水旱灾害不断,粮食问题绝对是重中之重,别的都可以先放一放。说到底,边患再严重也没有真正打到家门口来!
只要大汉国力强盛,收拾河西问题还是很简单的。
蔡伦退下以后,邓绥正要和霍善再好好聊聊,就听人来报说班昭求见。
班昭比邓绥年长将近三十岁,对邓绥而言是亦师亦友的存在,这大半年来有政务上的疑难问题她也会召班昭入宫商量。她看了眼霍善,询问道:“你拿出来那么多好东西,我需要和我老师商量着推广,我可以和她说你的事吗?”
霍善在外面一向是不藏着掖着的,李时珍也说让他怎么高兴怎么来,所以他大方地表示邓绥想跟谁讲就跟谁讲。
邓绥很快让人把班昭召了进来。
相比于邓绥的年轻姝丽,班昭身上有种岁月沉淀出来的美。
她一家俱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她其中一位兄长班超是传说中认为“学文救不了大汉”遂投笔从戎、建功立业的存在,而她另一位兄长则是修成《汉书》的史学家班固。
班昭自己也凭借自身才学闻知于天子,汉和帝不仅让她代替兄长班固续写《汉书》,还让她入宫给皇后和嫔妃们当老师。
霍善扒拉着班昭一家人的介绍,是写史的,她哥还跟司马迁合称班马!
可惜这会儿班固好像已经不在了,不然他回去后可以手绘画像一张给司马迁看看他的同行长什么样。
最好顺便弄本后世人写的《班马异同》回去给他鉴赏一下,瞧瞧班固是怎么大量照搬他的史记内容并进行微操修改悄然加工掉他许多主观意见的!
想想司马迁已经被他皇帝姨公召回去修订历书了,霍善也就放弃了自己这一想法。
老马兢兢业业为大汉干活也不容易,还是别让他知道后头还有这种事了!
司马·老马·迁:?
霍善正在心里瞎琢磨着,邓绥与班昭已经针对和他有关的事交流完毕。
班昭已经五十多岁了,性情还是很沉稳的。
对于霍善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小神医——或者该称为小神仙才对,班昭只觉当真是上天庇佑她们。
若是刘隆当真一岁便夭折了,于她们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麻烦,此前的一切决策都得重新调整。
哪怕邓绥已经与心腹商量过对策,可临场换皇帝总归不太好。
三人围坐在一起品尝起霍善从他那神秘药箱里掏出来的新茶,聊着聊着霍善就问班昭有没有着手写《女诫》。
班昭:?
霍善就给班昭讲了阿印她娘的经历,阿印她娘就是读《女诫》长大的,把三从四德刻进了骨子里,还牢牢地记得班昭写的“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
所以阿印她娘对一纸婚约死心塌地,明知对方不是什么好人还非要嫁过去;嫁过去三天两头挨打也不离不弃,还是女儿都快被打死了才终于肯被兄长接回家里去。
唉!
阿印到现在都还时常担心她娘还想不开。
霍善问班昭:“你写《女诫》的时候就是想让她们变成这样的吗?像阿印她娘这样的情况也要不悔婚、不改嫁,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要闭起眼往里跳吗?”
班昭一阵哑然。
她目前还没动笔写《女诫》,但细问过霍善《女诫》的内容后便知道这确实是自己会写出来的东西。
要知道连邓绥这位太后都是封后前谨慎小心、封后时再三推辞、封后后约束娘家,那才能稳稳当当地走到今天。一国太后尚且要如此,寻常女子若不知晓恭顺曲从、迂回求进的道理,如何能在夫家过上舒心日子?
这些不过是她从平时所见所闻总结出来的女子生存之道罢了。
而且就如她在序言里说的那样,她写这篇《女诫》只是想劝诫自家后辈出嫁后谨言慎行、莫让家族蒙羞,绝非想让后世人挑拣其中几句去规训天下女子。
只是文字这东西既已成书,后人如何去用它便不能由写的人自己做主了。便是孔子本人,恐怕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能被曲解出那么多含义!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第277章
霍善是判过不少离婚案的, 也由府衙主持过好几次离婚妇人或者寡妇相亲,其中一位还是嫁给他叔呢,现在是他二婶。
他没觉得改嫁有什么不对,既然前任都已经过去了, 离婚的人当然要往前看。
如果非要守寡的话, 怎么也得像班昭这样婆家生活优渥,自己手握足够多的嫁妆可供她好好生活并充实自我。
若是在婆家备受磋磨还不离不弃, 只为奉行一纸教条, 霍善是不认同的。
他去过许多时代, 见过许多人,只觉喜欢改嫁就改嫁、喜欢不改嫁就不改嫁, 那才是最好的。
各家的情况都不一样, 有人的娘家欢迎她们回去, 有人的婆家愿意替她择良婿再嫁, 怎么能一概而论呢?